不客气的说一句,作为一个东北人,看过这么多关于东北的影视作品,个人觉得《漫长的季节》的气质是最对味的。
抓住了有东北的那个魂儿。
有个南方的网友看完后提了个问题。
说电视剧确实很好,但是为什么人物角色会那么多小品一样的抖包袱,逗贫呢?
而且关键时刻都拉人出戏,是不是有点多了?
然后他收到了一千多个回复,有一千多个东北人告诉他(包括我),东北人表示这剧正常,东北人就那样。
电视剧已经很克制了,现实生活中比这还能逗。
因为赵本山的小品风靡全国的缘故,所以许多人把东北人的这种精神气质理解成小品式的,肤浅的,底层的,没有文化的,是和高雅相对的……连我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理解的。
但是离开东北这么多年后,再回头去看东北,看清楚了我们的青春,在这片广袤的黑土地上的那些绝望,心碎,梦想的破灭……我才明白,东北的忧伤是酒神式的忧伤。
天生带着一种痛苦与狂欢交织的癫狂的气质。
就如尼采说的那样:“一个人倘若有健全旺盛的内在生命力,他是不会屈服于悲观主义的。
悲观主义是生命力衰退的表现,屈服于悲观主义有如屈服于霍乱,表明机体已经患病。
”“总之,问题全在于生命力:你健康,你就热爱生命,向往人生的欢乐;你羸弱,你就念念不忘死亡,就悲观厌世。
在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里,有阿卡迪奥和奥雷良诺两个典型的人物。
家族里所有叫阿卡迪奥的都是壮硕结实,原始粗野,荷尔蒙爆棚的。
所有的奥雷良诺都是高瘦,理性清醒,冷漠,忧郁的。
阿卡迪奥就是酒神的原型,他完全放纵自己的情绪情感,用寻欢作乐,醉生梦死来面对孤独。
奥雷良诺则是日神的原型,他气质阴郁,悲观厌世,用与世隔绝来面对孤独。
东北人的那种酒神般的癫狂气质,不是说真的每天喝大酒,醉茫茫(虽然也确实爱喝)。
而是不管多大的事儿,他们都能去解构,嘲笑并且自嘲,抓住人生荒谬的本质,瓦解它的严肃意义。
而这是民间文化里普遍性的。
特别是语言风格上。
这就是我看《平原上的摩西》感觉没那么亲切的缘故。
它里面所有的人物都是奥雷良诺,连同它电影的色调,都更像是日神的气质。
而《漫长的季节》才是我心中的东北,明媚的阳光,蓝天白云,绿油油的庄稼地,破败却亮堂堂的北方城市。
故事开始的那个年代,是这片土地上多少人心碎和梦想破灭的年代,共和国的长子,被无情抛弃的时代。
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但是那心中的忧伤太巨大了,甚至无法用语言描述。
这种气质呈现出来的,是这片土地的人们对时代巨变,小人物自身命运突变的一种状态。
一方面是对命运的无奈和顺从。
另一方面,精神上努力直面人生的悲剧,绝不向悲观主义屈服,想要用生命本身去击败它。
仿佛人们坚信,只要我们还能说笑话,嘲笑生命的悲伤和孤独,悲伤和孤独就不会将我们吞噬。
无数的东北人,也确实是这么挺过来的。
所以作为一个东北人,我很喜欢《漫长的季节》,它让我感到亲切,带给我的是更深刻的感受和回头对东北的凝视。
到目前为止,能够很好地展现东北人这种酒神的气质的,我只看到过两部,一是这部《漫长的季节》,一是纪录片导演马莉的《囚》我必须得承认,从前,我对这片土地理解得还不够。
看完大结局的那天,我坐在老家的书桌前,徐徐的晚风拂面。
那一刻会想下楼一个人走走,听一听沙沙的脚步声。
亦或者想独处于阳台,看一看闪烁的车灯与鸣笛声。
因为这些带来了些生活的实感。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从《漫长的季节》的悲怆幻境中跳脱出来,让自己的情绪缓一缓。
虽然,很多画面还是会在不经意间闯入。
比如那场跨越18年的雪,剧中的人不知道当下的事件,已经是命运暗中给予的安排,他们的人生境遇此刻,此后都即将面临巨大的震动。
我一直在默默寻思,这种极致弥漫的郁结究竟来源于何方?
郁结不发的悲哀正像闷塞了的火炉一样,会把一颗心烧成灰烬。
——莎士比亚《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01被嫌弃的罗美素的一生
扮演罗美素的演员在采访中说:“《漫长的季节》刚拍完的时候,我看了头一两集,我说完了,我是不是演得太生活、太水了,我怎么觉得把这人物演没了?
一点爆发力都没有。
”但正是这种“人物演没了”的感觉准确的传递出了一个传统东北家庭里的女性形象。
因为她一直是被忽视的家庭“隐形人”。
她唯唯诺诺的被丈夫排除在这个家庭的主导体系之外。
王响爱她吗?
我相信是爱的。
但这种爱是霸道的,是轻视的,大男子主义的。
是我负责做决定,你只要负责听从、跟随与服从安排。
所有与儿子的对谈中,母亲都是缺席的。
仿佛她不配对家庭重要事项享有知情权,更不谈决策权。
而对于这种居高临下的夫妻关系,她似乎是甘之若饴的,顺从的,依仗的。
镜头语言也无处不在的表达这种隔离又失衡的夫妻关系。
但直到王阳去世后的最后一顿饭上。
我们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罗美素。
她终于硬气了起来。
对王响恶狠狠的说不要挂儿子遗像,我死了也不要挂。
并厌恶的说:不想看见你。
这是死后遗像被丈夫瞻仰都感到晦气的一种厌恶。
这也是罗美素离开人世间前对丈夫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一种破罐子破摔,不顾一切的扬眉吐气感。
忍了一辈子。
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一刻只有对丈夫的无能愤怒才能压过失去儿子的痛苦。
想到她逢人就聊的手术费用报销问题,看上去絮絮叨叨,神经兮兮。
对于家庭来说,她是有愧疚感的。
人一直以为自己是身体的主人,生病展示了这种念想是一种虚幻与错觉。
生病意味着对自我生命体的一种失控。
特别是病虽然看上去是治好了。
但是病带来的那些身体上的衰败感是折磨人的。
这种折磨渗透在日常生活里每一寸呼吸里。
让你觉得活着很难,死去也很难。
这种虚弱无力的感觉会慢慢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力。
但它对外却可以化身为一种攻击的利器。
比如罗美素在对待外人时毫不客气,在钢厂医院拿药时放狠话,甚至在询问彪子关于厂长的问题时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压迫感。
它对内也可以化身为一种全力付出与疼爱的母爱。
看看罗美素把已成年的王阳从床上扶起来的姿势。
这是每个当母亲的人看到都无比熟悉的姿势。
罗美素像抱一个婴孩一样,希望用全部的力量将他揽入怀,小心翼翼。
多么挚爱,多么心疼。
可母亲如此弱小,父亲如此威严。
但讽刺的是,如此强势的父亲在家庭的链接作用却是微弱的。
寻常的人家都是全靠一个母亲维持的,这要怕母亲要死的时候方才会明白。
罗美素最后用一种惨烈又冷峻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告别。
告别前,她还是忍不住打开柜子最后看了一眼儿子的遗像。
这一幕没有直接拍摄出来,却仅仅是想象一下都让人心碎。
孩子的长大,意味着与母体的分离,与父权的反叛、与社会的不解。
儿子离去的时候,这个母亲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了。
而红色的毛衣线是剧中鲜少的母子相处时的证据。
这一幕没有任何血淋淋的色彩,却让人心惊。
这一捆毛线像极了母子最原始关系的脐带。
本应是新生的象征,却成了结束生命的工具。
高高在上,无声愤怒。
轻哀多言,大哀静默。
这静默震耳欲聋。
02不怕苦却苦了一辈子的李巧云巧云又代表着另一种悲剧性女性。
由于她的丈夫受伤,她被迫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
而因为她略有姿色。
中年的她还可以在维多利亚这种声色场所当陪酒女郎来补贴家用。
并且,这种赚外快的兼职是被丈夫认可和理解的。
因为她上一秒还在陪酒,下一秒就在电话里安慰年幼的儿子,给他唱一闪一闪亮晶晶。
这是每一个母亲的必备曲目。
下岗潮的巨浪扑面而来。
有的人被卷入浪潮,有的人目睹着浪潮的消亡。
为了生存,哪里还有那么多道德尊严,就像殷红说的:人不能被没钱逼死。
最后闪回的镜头里。
丈夫骑着自行车来夜总会接她下班。
她怀里抱着已经熟睡的儿子,迷茫的望着漫天大雪。
关关难过,关关过。
我们很难想象究竟生活要困苦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一个家庭作出这样的选择与让步。
而据说这是那个时代东北人家的常态。
可李巧云的苦难似乎看不到头。
对于她这样一个只是在钢厂里管了12年秤砣的女人。
她最后丧夫又丧子,在这世上没有了依靠。
甚至还因为年轻时的怒发冲冠,被人在退休证明的公章上做了手脚。
但她始终是坚强的。
因为命运并不准备给她喘息的机会。
就像王响说的:好强。
别的女同志遇到事哭啼啼的,她总是乐呵呵的。
可她是表面乐呵呵,心里苦。
真正的苦是说不出来的。
甚至她在吃上代表着甜腻的雪糕时,露出的也是不解与皱眉。
她大概也想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尝尽了生活的苦。
可好像只要她一直大步的向前走,苦日子就赶不上她。
这种坚韧的力量让人动容,更让人心疼。
年老后,她靠开按摩店来谋生。
当她俯下身把前胸贴在王响后背,询问他要不要留宿一晚的那一刻像级了恐怖片。
她的求生如此笨拙,直白得让人胆战心惊。
一辈子为生存奔波的苦命女人。
求生的终极目标不过是求偶,找一个有退休工资的老头子安度晚年。
而我多希望她能选择和体面的教授在一起,离开这个困顿了一辈子的地方。
去环球旅行,去看看世界的甜。
这是她应得的。
可最后她还是愚笨的选择了王响。
可怜的女人,到老了老了。
也不想着过一点好日子,好像一辈子苦惯了。
03美丽的笨女人黄丽茹和殷红这么说不是想物化女性,但不得不承认在善用女性美貌换取资源上。
黄丽茹和殷红其实是一种类型的人。
区别只是她们的阶层不一样,能够接触到的资源上限有限。
黄丽茹攀上的是厂长,那是在她的视野范围里最有权势的男人。
殷红攀上的是港商,也是在维多利亚这个微型社会里最有钱势的男人。
剧里没有过多描写黄丽茹与厂长关系的缘由。
但却细致的给予了殷红一段躺在雪白鹅绒被子里的镜头。
那一刻的她看上去纯洁无瑕,以为自己的美丽资本终于兑换到了香港富太的生活。
丽茹是否也像这样幻想过厂长夫人的身份。
雪白的鹅绒被像云朵般柔软,也象征着这不过是一场白日惊梦。
回头才发现那些在她看来贵重的礼品,不过是港商的批发物而已。
而她们不同的地方是殷红认清了港商的真面目却不甘心认赌服输。
自己没有豪赌的资本就不惜把沈墨作为她的赌资想逆风翻盘。
永远不舍得离开牌桌的人终究会输得惨烈。
而黄丽茹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就是及时止损。
果断的与厂长划清界限,决定打掉厂长的小孩,选择过全新的生活。
一个女人过的幸福不幸福,从她的脸上就可以看到。
中年后的黄丽茹有一张明显打上时代印记的医美痕迹。
那不太自然的双眼皮、眉毛和嘴唇,都是那个年代最流行的审美。
但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是她蜡黄的脸色与失去光芒的眼睛。
她和彪子之间的问题当然不是钱的问题。
是彪子对生活的无能让丽茹疲惫不堪、苦苦支撑一直到再也看不到生活希望的苦闷。
有技术有能力的丽茹本就值得更好的生活。
而彪子一直在拖后腿。
年轻时的丽茹多美丽动人,是女人看了都会心动的程度。
摇曳的身姿,鲜红的高跟鞋,灵动的眉眼,处处都透露着美好。
可这一切都在18年里与彪子的婚姻生活里不见了。
留下了那么苦闷的一张脸。
谁看了不说一声可惜。
可现实又有多少生气勃勃的妙龄女子们前赴后继,续写着雷同的篇章。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对错,每一种选择都是一种代价。
但不得不说这两个美丽的笨女人还是有一颗识别真心的能力。
不然,黄丽茹作为那个年代女神般的存在,身边莺莺燕燕的男性那么多怎么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并不太出彩的彪子作为接盘侠。
看中的不就是他那颗对自己的“不二”真心。
彪子的宿舍房号是222殷红也是虽然嘴上说着最狠的话,与傅卫军划清界限,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的是豪赌的人生,而傅卫军的小情小爱填不满她的欲望鸿沟。
但她还是无法否认一见钟情的动心时刻。
那是她对真心仅有却不多的顾盼之意。
她最后去录像厅找沈墨,特意带上了傅卫军送她的发夹。
她表面上是去找沈墨打探港商的消息,可能在她的心底,是不是还期望着能够遇上那个真心人呢?
只是最后她再也没能见上那个在寒冷冬夜里给她让馄饨的小哑巴一面。
就以稀碎的残肢形态做了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告别。
这个贯穿始末的发卡成了那个唯一证明殷红来过的证据。
来过这世上一趟受了许多苦,来过傅卫军的心上一趟尝了些许甜。
傅卫军的那一滴泪,那一声无声的恸哭,都是对殷红这还没来得及开始的爱情献上的挽歌。
最后蓝色多瑙河的圆舞曲配上傅卫军抛尸的画面让人一秒钟穿越《2001太空漫游》。
《2001太空漫游》以一张婴儿的脸庞凝视太空结束代表着“新生”,用猿猴挥舞的骨头来象征人类的进化。
这里以沈墨挥刀斩断小指和殷红的死亡结束。
旧的沈墨死去了,新的殷红诞生了。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写在最后:无论是罗美素的沉默忍耐,李巧云的苦命坚忍,黄丽茹的精明,还是殷红的共沉沦。
其实,都是女性对自我力量的一种否定。
这是这部剧带来的最让人致郁的部分。
而作为女性,我深切的感到这种真实感。
不是因为戏剧化的情节而产生的奇观感。
而是因为过于写实而带来的一种沉寂。
因为你知道她们恐怕就是你身边能叫得上名字的缩影。
隐藏在每一个被网络舆论口诛笔伐和厌弃的亲戚总称中。
罗美素说,“我们这代人被安排惯了,小时候家里孩子多,听父母的,长大了听集体的,身上像有个圈,按部就班地在圈里走着,也没人问为啥,没人出去溜达过,就连踩个线都害怕。
”从出身开始,身上都画了一个圈。
这不仅仅是那个年代的事儿。
这是每一个女性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的圈。
哪怕在 2023 年的今天。
这个圈也依然没有消散。
这才真正的让人心碎。
如果哪一天,女性的力量只来源于她自身。
婚姻,子女,父母都只是陪衬的背景与底色时,才是最好时代的来临。
在那样的时代,让我们大声歌咏女性的美,不再谈女性的悲。
一、爹味挽歌考研名师张雪峰老师曾经分享过一段很经典的心路历程,说他大学时候交往过一个女友,女方父亲提出反对,理由是嫌弃他家境贫寒。
他不忿之下跑去北京奋斗,每每遇到挫折压力,就掏出钱包看一看这位“前岳父”的照片,终于咬牙坚持下来,实现了所谓的“逆袭”。
看到这里,很多人都忍不住问一句:他念念不忘的到底是前女友,还是他的这位前岳父啊?
这个问题倒也不难回答——他是个东北人。
全国上下“重男轻女”的文化,具备不同的地域特色:山东有著名的“女人不能上桌吃饭”,广东潮汕地区有著名的“我有六个姐姐,我是家里的独生子”。
而在东北地区,则是以“父权大过天”为表现形式。
对于东北男人张老师来说,那位前女友爱不爱他、在不在意他、是否因分手而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计。
让他感到耻辱的不是来自女性的“不坚定”,而是来自于另一个男性的“不认可”。
尤其当这个男性的身份是一个父亲,这份鄙夷就更加重若千钧。
《漫长的季节》里,范伟扮演的火车司机王响,在他妻子面前永远不可一世,心安理得地让刚做完心脏搭桥的妻子一力承担所有家务。
即使在二十年后的回忆和想象里,出现在他梦里的也从来都是他英年早逝的好大儿——而那个任劳任怨、在同一年死于绝望的妻子,则只是在旁边做好菜摆好碗筷的工具人。
他妻子罗美素的处境也非常典型:在艰难的生存环境里,为了自己应得的一点福利,在外不惜豁出脸面做难缠的泼妇,在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面前却极其温顺。
看到其貌不扬的丈夫和美女说话,会咒骂女方是“狐狸精”。
明明好像触摸到了真理的门槛,却话锋一转,教育儿子听话服从。
在社会观念的驯化下,男方和女方的逻辑形成了完美的闭环,也形成了一个“美满的家庭”。
知名科幻小说《三体》里的正面角色汪淼,也有这样一套充当工具的“妻儿”:发现世界异常时,汪淼急迫地让妻子帮忙拍照、验证猜想,面对妻子的惊恐不安,他却从来懒得解释。
在男作家写的故事里,“妻子”就是这样一个单薄的工具——理所当然为自己打下手,但不能提出问题,更不配得到任何解释和安抚。
一旦妻子慌张崩溃,他们就烦躁不已,会像范伟扮演的王响那样对着妻子大吼:你吵吵什么?
贴合现实的塑造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创作者的态度。
就像刘慈欣下意识地给汪淼安排一个儿子(在剧版被改编成了女儿,明显更贴合剧情和人物动机),《漫长的季节》也给司机王响安排了一个叛逆的儿子。
正因为这个儿子的死亡,才造成了王响念念不忘的心结,让他二十年后还执着于寻找真相。
而有关于这个儿子的诸多剧情,也是整部剧最无聊的地方。
这部剧的引线是悬疑犯罪,而实质是通过这个猎奇的碎尸案,为衰落的东北送上一曲挽歌。
作为引线的这桩悬案,却是个无聊得不能再无聊的青春疼痛故事。
王响的儿子王阳爱上了女大学生沈墨,下决心和她私奔,共同逃离此地窒息的生活。
然后他发现沈墨的经历并不单纯:她从小被养父性侵、长大后还被好友下药送给富商性侵,饱受打击后原地黑化——先杀了性侵自己的富商,再杀了下药出卖自己的好友,还将好友碎尸伪装成自己,上演一出金蝉脱壳。
而单纯又深情的王阳,就莫名其妙地加入了这场黑化复仇,成为了帮忙处理尸体的苦力。
剧中对于沈墨的塑造,充分说明了男性创作者对待女性形象是多么轻慢。
关于沈墨的一切都是景观化和符号化的:大学校园门口的柔光和温声细语,娱乐场所里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裙钢琴,被男客羞辱时的英雄救美,铁轨上的男方吟诗女方凝视……创作者穷尽了自己对女性的幻想,造出了一个东北版的“沈佳宜”,捏出了一个思想行为毫无逻辑的女妖怪。
照理说,这样一个从小寄人篱下、心思深沉的女人,99%的可能都看不上王阳这样的傻白甜恋爱脑。
剩下1%的可能,她之所以对王阳动心,应该是感受到了他的真诚和热烈——那是她从前十多年的人生中不曾遇到过的。
在这种情况下,沈墨对王阳的感情应该是某种高高在上的俯瞰,是一个受尽磨难的肮脏灵魂渴望抓住最后一点纯粹(无论是为了体验爱情,还是仅仅为了在情感关系上拿捏对方)。
但很遗憾,创作者是男人。
他们无法忍受女人在一段关系里居高临下,所以他们要把她景观化:她必须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衣女神,她的底色必须善良温柔,她必须在听到男方吟诗的时候两眼放光内心动容,她必须在男方退缩时五雷轰顶绝望自尽。
整部剧在三段时间线不断跳跃,在不甚悬疑的碎尸案真相揭开之后,仅剩的疑点就是当年王阳的死。
当剧情到了这一步,王阳的死因无论是什么,都显得后继无力——偏偏创作者还能从中选取一种最无聊的:因为王阳最终浪子回头不愿私奔,沈墨绝望跳河,王阳为救她而牺牲。
请问沈墨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从小看着禽兽养父的脸色做人,能做到将所有恨意藏在单纯无害的伪装里,然后伺机报复。
她可以前脚受了欺负,后脚就让弟弟去把客人的牙打掉。
她可以面不改色地杀死性侵自己的富商,她可以当机立断地将曾经的好友碎尸。
在同一天,相依为命的弟弟才刚牺牲自己,换取她的安全。
她站在人群中克制着眼泪,沉默地看着弟弟被押上警车。
一转眼,她就因为傻白甜男友不肯陪自己私奔,而泣不成声、当场跳河?
哪怕把剧情改成:在逃亡路上,沈墨和王阳发生争执、错手将他杀死——都好过这种突然被恋爱脑夺舍的蓝色生死恋桥段。
人设的崩坏不是突如其来的,这部剧从头到尾匠气极重而灵魂贫瘠:视听语言的炫技,让人幻视若干部似曾相识的美国电影。
“永不回头的火车”、“回忆里的雪”,都是并不高明的意象堆叠。
开篇漫长的铺垫仿佛是想走《海边的曼彻斯特》那种沉郁的风格,然而无论是秦昊在中彩票后当场出车祸身亡,还是范伟和刘琳在出租车里藏头露尾的告白,都瞬间透露出一种“裁缝感”:前者可以是黑色幽默的电影结尾,后者则是春晚小品的常见设计。
过度追求技巧,却缺乏对人性的体悟,导致整部剧一直陷在“漫长的铺垫”里,却没有什么真正冲击情感的瞬间。
而随着青春疼痛悬疑线的展开,创作者彻底暴露了对“年轻人”和“女性”这类形象的贫乏想象和傲慢态度,也为这部剧定了性。
其实我并不喜欢当下许多影视评论的趋势:不少人在词穷的时候,就会给所见的作品贴上“厌女”的标签,因为这个罪名命中率极高,不管怎么展开都不太会误伤。
这是一种偷懒的方法。
很多人并没有真正理解“厌女”,还以为呈现一两个女性的苦难、设计一两个讨厌的恶毒女配,就算是厌女。
而真正根深蒂固的厌女,是打从心底里没有把女性当做人类。
例如,“柏拉图式爱情”向来被理解为“不涉及肉欲的灵魂之爱”,在后世用来代指高级的精神共鸣——而实际上,柏拉图所指的这种“灵魂之爱”,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
但这与我们如今理解的“同性恋”并不一样。
众所周知,在一段漫长的历史时期里,女性都并没有受教育的权利。
一方面,男性出于生物本能,想要和女性交合;但另一方面,受过教育的男性,和默认没资格受教育的女性,是没办法有任何精神交流的。
于是,男女之间的交欢往往只能停留在肉身,不可能产生任何精神共鸣。
所以柏拉图提出的精神恋爱,本质上是将女性定义为“泄欲的工具”,并不算完整的人类。
唯有智识水平在更高层面的男性们之间,才有资格产生“更高级的感情”。
这种将女性异化为工具、专注于男本位的叙事,已然被绝大多数发达国家摒弃,但是在简中叙事里还是极为常见。
《漫长的季节》这部剧被定义为所谓的“男性史诗”,就是典型中的典型。
二、镜像史诗看这部剧的时候,我想到一个反套路的解法,可以将我对这部剧的诸多不适一扫而空——如果,王阳是个女孩子呢?
在这部剧里,其实王阳对沈墨的感情,和那个港商对沈墨的感情,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王阳没钱没权没手段,只有大把时间,所以他白天追去大学、晚上追到打工地点,对女方软磨硬泡。
港商有钱有权有手段,所以在送花打赏无果后,能买通沈墨身边的朋友,下药强行占有她。
但本质上,他们喜欢的都是自己想象当中的,那个外表纯真的女大学生。
按照常理来说,沈墨对待王阳的态度,并不会和对待港商有所不同。
作者凭着男性的自恋,异想天开地给王阳开了金手指,让荧幕里的沈墨莫名其妙被打动,但观众却无法被说服。
而“恋爱脑愣头青为了救跳河的女友而淹死”,这种“真相”也实在无聊得很。
但如果王阳是个女孩子,这部剧就多了很多可能性和表达方式。
王阳甚至不必是个对沈墨一见钟情的深柜,她可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美满的直女。
她外表不出众、考不上大学,整天像个假小子一般,游手好闲地和社会青年厮混在一起,她的这些狐朋狗友里可以包括家境还不错的曲波,也可以包括迫于生计早早下海的殷红。
这时候,他们认识了勤工俭学的女大学生沈墨。
沈墨白衣翩然、弹着高雅的古典乐,仿佛出尘脱俗的仙女。
王阳想认识她,而殷红想成为她。
在男客无理取闹的时候,王阳出于义气帮助了沈墨,也见证了沈墨指使弟弟傅卫军打人,意识到这个女孩子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柔弱。
再之后,沈墨又帮助了宿醉的殷红,于是这几个年轻人成为了好友。
他们一起在录像厅喝酒抽烟,似懂非懂地观赏着原声的美国电影,看着结巴隋东耍宝,共同度过了一段短暂的流金岁月。
青涩单纯的王阳,喜欢上了人狠话不多的聋哑人傅卫军。
而傅卫军喜欢的是开朗的殷红。
傅卫军小心翼翼地送给殷红一个发夹,殷红却当场拒绝了他,转投港商的怀抱。
王阳见证了这一切之后非常愤怒,质问殷红为什么要这样。
殷红跟她讲了自己母亲重伤后服药自杀的故事,告诉王阳:你这种家庭美满富足的上等人,不会懂得我们这样的人活下去有多难。
青年小团体自此分崩离析。
沈墨得知了两个好姐妹的矛盾,组了个火锅局调解,却在席上再度发生争吵——王阳当场拂袖而去,而留下来的沈墨,却被殷红下药送上了港商的床。
傅卫军的录像厅被寻仇的混混砸烂,沈墨身心受创、在学校里也声名狼藉。
而王阳呢?
虽然看似家庭美满,但王阳有个令人窒息的、听不懂人话的爹,还有个絮絮叨叨原地打转的妈。
对于母女关系的描摹,可以比剧中一味溺爱的母子关系有趣得多:罗美素是个朴素本分的“大婆”,从小就不许女儿王阳“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男人”,以至于当王阳情窦初开喜欢上傅卫军时,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好感。
和沈墨、殷红玩到一起之后,王阳开始学着化妆打扮,却遭到母亲的诸般打压羞辱。
范伟扮演的王响还是可以有奔走送礼的桥段,但不是为了给儿子进厂谋职,而是为了让女儿和厂里某个干部的子弟攀上亲家。
他是根正苗红的桦钢子弟,只恨自己响应一胎政策没机会生个儿子继承父业。
他一方面根本不了解女儿王阳,另一方面仍然绞尽脑汁想让女儿余生有托。
在父母不断施压让她相亲的窒息里,王阳离家出走,去录像厅找到了沈墨和傅卫军姐弟,加入了他们的复仇逃亡计划。
过几天再次来到录像厅,王阳看到一地血淋淋的塑料袋,看到傅卫军拿着那个染血的发夹在月光下无声呐喊。
她远远看着傅卫军的崩溃,没有将这个画面告诉刚刚完成杀人分尸的好姐妹沈墨。
王阳只是忽然理解了殷红那句话,意识到自己和他们或许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直想要成为诗人的少女王阳,在凄厉的月光下,终于写完了自己的那首诗。
后来就是傅卫军被捕、沈墨逃亡,王阳从家里跑出去,却刚好看到自己暗恋多时的傅卫军被狼狈地押上警车。
在纷乱的人群中,傅卫军和王阳目光交汇,凌厉戒备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
在那一刻,王阳心头涌上热血,决心替他保护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警方审讯傅卫军时怀疑他有同伙,于是派人一路追踪。
沈墨伪装成殷红的身份仓皇逃亡,王阳则一路护送她。
终于,在一个险些被警察发现的夜晚,王阳为了掩护沈墨,被卷进了湍急的河水里。
至此一切悬念落幕。
罗美素得知了女儿的死讯,嘴里仍旧絮絮不休地重复着从前那些羞辱女儿的话,一面骂她不要脸不懂事,一面做菜加多了盐,发出恍惚的笑声。
她去洗手间时望着镜子,忽然想起女儿笨拙地化妆打扮的样子。
她忽然想起那天,丈夫王响怀疑女儿和傅卫军有染,将女儿绑在家里不许出门,自己一时心软去解开了绳索——那竟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第一次在女儿脸上见到温柔的、欣慰的笑容。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女儿也是个漂亮可爱的姑娘。
于是,罗美素从衣柜里拿出了她原本为女儿结婚准备的、五彩斑斓的毛线,将它们缠成一条粗硬的绳子,在镜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女儿和妻子相继离去后,下岗司机王响生无可恋、卧轨自杀,却因为听到婴儿的啼哭声而改变主意。
他在铁轨边捡到弃婴带回家养大,也因此找到活下去的动力。
剧中的这个设计,其实也并不合理:在中国,无论是多穷苦的家庭,遗弃一个健康的男婴都是极为罕见的事——但遗弃女孩子却十分常见。
所以,不仅王阳应该是个女孩子,王北更加应该是个女孩子。
在弃婴王北的身上,王响补上了一个父亲养育女儿的切身体验。
这一回,他终于懂得抵抗闲言碎语,鼓励女儿王北逃离这个乡土社会,去大城市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这部剧的叙事,在两个年代反复横跳:二十年后,是三个老男人在黄昏里共忆往昔,怅然怀念曾经的辉煌。
而二十年前,是三个意气风发的女孩子,她们都向往着更美好的人生,却如同被麻木的社会机器折断的花朵一般,各自在残酷的月光下骤然凋落。
离去的都是最茁壮的,活下来的都是最残缺的。
两相比照,更有一种镜像般的宿命感,也更符合这曲粗粝的时代悲歌。
三、体制游戏这部剧里的悬疑并不成功,我对东北地区的历史也没什么情怀,最打动我的反而是一些对于体制内的生动描摹。
例如那只叫做“小李”的狗。
我从小时不时会听到一些官场职场的故事:某叔叔在任上熬了多少年,偏偏一直提不了正处级;某叔叔初来乍到,偏偏上司职位出缺,他得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转成副厅级……我对这些“处级”、“厅级”的头衔不甚了了,只觉得这些故事里的一进一退都充满了玄学,毫无规律可言。
所以也难怪国内的风水学大行其道。
当你毕生的前途和名利都取决于这种毫无章法的玄学,你除了给手串开光求保佑,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努力可以做。
当我看到秦昊嗑着瓜子和大哥大嫂聊下岗名单,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我顿时想起为什么自己童年时如此抵触国产正剧:在这种森严的秩序里,个人努力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每个角色的身家性命都寄托于上一层的“高抬贵手”。
将这种氛围还原得越真实,就越让人觉得难受。
其实我从未在国内的职场工作过,但在童年和少年时期曾经无数次从大人的对话里听到类似的主题——这毫无观赏性,而且是一套令我避之唯恐不及、甚至不愿意承认它存在的秩序。
但这套秩序有着可怕的驯化能力。
当秦昊扮演的大学生龚彪,跃跃欲试地坐在上司的桌边、想象着前途和权力;当范伟扮演的司机津津乐道地提起自己的“劳模”身份、固执地在衰落腐败的厂里维护着规则;当离职多年的马队长望着焕然一新的警队会议室,对着崭新的红木桌子大夸“气派”……我感受到的,分明是与我自己的常识本能截然不同的另一套审美,另一套价值观。
那种方方正正的红木家具,视觉上沉闷老气,使用起来也坚硬难受——为什么国内那么多老男人对它爱不释手呢?
就像每个品牌有自己的视觉体系,红木家具也有自己的个性语言:它代表的是官场的威严,代表的是不容质疑的权力。
人类的兴奋点,可以在一次次的重复中被驯化出来,就像巴甫洛夫的狗分泌唾液。
所以,对于在体制内工作过的老男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领导办公室的红木家具更美丽,没有哪里能比那个正中央的宝座更诱人。
那是一套违背本能、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培养出来的独特审美。
剧中代表着“正道之光”的马队长,因为坚持正义而决然离开警队,他那位能力不足却擅长见风使舵的手下李群则捡漏当上了局长。
多年后,马队长表面上游戏人间,却给自己养的狗取名叫“小李”,足见他最大的心结是什么。
二十年间,马队长一事无成,妻子也早就撒手人寰,他似乎都不太在意——就像张雪峰对前岳父念念不忘,长期盘踞在马队长心里的,也唯有这位平步青云的昔日手下“小李”。
这是男人的天地,是体制内老男人一生放不下的争斗竞逐。
据说这部剧为了过审重新配音:原本的剧情是在警队一筹莫展之际,中风后神志不清的马队长独立推出真相、揭开悬案,令李局大为钦佩。
重新配音后就是我们看到的样子:警队已经将真相推理得七七八八,马队长的分析甚至有些画蛇添足。
这设定削弱了马队长的角色光环,倒是增加了对宿命的嘲讽。
记得有人为了研究当代的粉圈文化,专程去某个偶像明星的超话里沉浸式体验了一个月,得出的结论是:粉圈文化之所以发展到如此疯魔,就是因为它打造了一套完整的游戏成瘾机制。
喜欢上某个明星之后,很多人会去微博超话和同好交流,而那里有个循序渐进的打卡升级系统——在超话里坚持打卡多少天,该用户的头衔就会提升一个级别,例如从“普通粉丝”变成“VIP粉丝”。
每天打卡签到惠而不费,而一旦看到级别蹭蹭上升,用户就会产生满足感,同时产生“不能断签”的强迫症。
长此以往,用户就和这个明星的微博超话进行深度绑定,在这里不断积累升级的过程就会提供一种难以替代的满足感。
这种打卡升级,就是借鉴自网络游戏的成瘾机制。
在完成深度绑定之后,用户也会对自己所在的组织产生一种归属感,甚至会为了维护这个组织,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集体行为。
同理,在体制内熬年资,盯着“处级”、“厅级”的晋升渠道,其实与粉圈和网络游戏的打卡成瘾机制一般无二。
在加入组织之初,人人都怀着“独善其身”的愿景,但在这个染缸里年深日久,每个人便成了体系里的螺丝钉,一方面自发维护着组织内的秩序,另一方面由衷向往着更高层的宝座。
最初发明这套驯化体系的人,真是天才。
《漫长的季节》的主创,虽然在描摹女性情感时表现得笨拙自大,但对于体制内的观察体悟倒很是生动鲜活。
这两者的关系,就像沈墨的碎尸案和港商的失踪案一样——乍看是两回事,其实也是同一回事。
判断一个地区的文明水平和现代化程度,主要指标就是当地对待弱势群体的态度。
东北地区的衰落,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大厦倾颓,更有这种强势父权观念在现代社会里格格不入的失落感。
剧中那个自大的港商,因为不把柔弱的女大学生放在眼里,最终断送了生命。
公安系统忙着查找港商的下落、镇压躁动的工人,对更为诡谲的碎尸案置之不理,却从未想到这两桩案件原是出自同一个凶手。
主创观察到了旧体制的衰落,十分共情范伟扮演的那个迷惘的、无处可去的老父亲。
然而,他的创作主题却是对旧时代惋惜和哀悼,是失落的“男性史诗”。
创作者就像剧中的罗美素一样,分明看到了那个时代的局限,分明看到了规则的不合理,但是他选择了画地为牢、拥抱缅怀。
就像在当下的社会,即便女性早已具备了同等的教育水平和心智学识,但却仍然无法获得许多男性的尊重认可。
这些男性的性别观念停留在原始社会,坚持将女性看作低自己一等的“工具”。
虽然他们自己一无是处、头脑混沌,但这种傲慢的态度能帮助他们保持与生俱来的自信。
那些对老弱妇孺表现得温柔尊重的“绅士”,在他们看来是懦夫、舔狗。
他们认为自己“跟女流之辈无话可说”,唯有父权社会设定的那条晋升通道,才是他们实现自我的唯一标准。
他们的麻木与他们的残忍系出同源,他们能看到伤痕累累的世界,却放不下手里的屠刀。
他们在新旧交叠的无措里怀念着父辈的辉煌,却看不到自己世世代代的骨血灵魂已然被那个庞然大物无情吞噬,他们的审美、三观和行为逻辑,都被那个打卡升级的父权游戏操纵重塑着,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痛苦。
在岁月车轮碾压过的角落里,蝴蝶悄然扇动翅膀,新的时代无声无息,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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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第七集了基本可以确定 沈默没死 南方商人线与主线有关所以一定有舞女这个工具角色。
沈默和她换身份。
小哑巴可能和小结巴换身份了。
王阳还是看活。
小护士肯定跟厂长有一腿。
——————————————看到第六集 忍不住想猜测一下 忍不住想猜测一下故事的发展,不喜勿喷。
只一刷,没看过《白夜行》。
所以都是猜测。
(保命)个人原创20230426。
不许转载。
1、第一集被撞买药的人,结合“不说话、人狠”的特点,可以猜测出是小哑巴。
而被他故意撞的人,并没有等到警察来就从医院跑了,说明他也有秘密,不是黑社会 (小哑巴仇人),就是不想暴露身份(没死的王阳)。
林木华,桦林,黑社会会这么心心念念家乡吗?
林木华,黑社会会起这个假名吗2、王阳死了吗?
沈默死了吗?
我猜测没有,至少王阳没有。
结合目前的信息,从范伟的视角,王阳的死应该是从桥上掉入小凉河淹死的,但是尸体没有找到。
一是每次出现王阳都是湿漉漉的。
湿哒哒二是范伟在桥上的
结合沈默预告片里的台词:我们不是说好,重新活一次么
还有预告片的这个三角构图,“咱们仨应该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了吧”,一个“坏小孩”联盟就算正式形成了。
我不信辛爽会让小孩们互杀从看火车这场戏的服装,我们可以看出,王阳和沈默是官配,王阳背的包是沈默衣服的颜色,而沈默背的包是王阳衣服的颜色,在暗示2人是一体的。
再结合像《泰坦尼克号》的桥段,基本可以确定2人是相互喜欢的。
所以二个人可能相约一起离开桦林小城。
从现有信息,是无法猜测,小哑巴和沈默的关系的,他们恋人未满,并且不是官配,但又有所暧昧。
我更倾向小哑巴会为沈默去做一些脏事,而不是小哑巴因爱而不得把沈默分尸。
3、到底谁死了?
这可能是大多数人最关心的问题,从预告片可以看出,死了不止一个人。
1997年 有2具尸体,一具被用锯子分尸,一具则被扔进了桦钢炼钢炉。
这2个都不是王阳,因为王响观念里的王阳尸体是湿漉漉的形象。
小哑巴看着尸块,而锯子就在旁边
我猜测这个是王阳在抛尸。
首先,分尸是要精心准备的,大部分情况是出现不了,冲动杀人,旁边正好有个锯子的情况。
另外,分尸还有几个特点,1凶手了解人体构造(沈默:医学生)、2凶手想要破坏尸体,阻止身份确认(沈默想换新身份生活)、3凶手对被害人有狠(大爷大妈谁不狠)。
从这个角度再去看沈默的单人海报,就可以把分尸袋子,理解成这与沈默有关。
但并不一定说明袋子里就是沈默。
这张官方海报,也说明了沈默与分尸案有关,我觉得宣传团队不会明示谁是被害人。
总结,沈默、小哑巴、王阳三个人杀死了大爷、大娘(也可能是某个倒霉的舞厅舞女),小哑巴和沈默负责分尸大娘(舞女),而王阳因为爸爸求厂长虽然被安排进了 桦钢工作,但是没有想妈妈的愿望那样,从事比较清闲的工作,而是被安排到了最苦最累的炼钢炉工作,利用职务之便,王阳把大爷的实体火化了。
而沈默则借尸体假死,开始新生活。
这一点从预告里的,字卡也能体现:
认真生活是核心
开始新生活,to王响?
to王阳?
预告片里一闪而过的妹子可能就是倒霉的舞厅舞女当然预告片里,沈默上了一辆汽车,也不排除沈默被舞厅谈合作的南方商人看上的可能性。
引发了小哑巴的杀人行为。
后期通过舞女来交换身份。
也许这就是商人的车4、故事到底是啥样的呢?
沈默从小被大爷收养,但又被侵犯,希望通过大学离开恶魔的控制,但恶魔也来到了桦林小城。
王阳爱上了沈默,他同样在父权至上的原生家庭并不开心,他想做诗人也想做想要离开桦林。
经过沈默的介绍,三个“坏小孩”认识了彼此,王阳沈默决定一起离开,小哑巴则决定帮助他们。
下岗大会,如期召开,厂长的骚操作(厂长跟小护士私会,王响嘉奖的报纸有暗示),答应王响的儿子工作,安排到了其爷爷的给锅炉铲煤的辛苦岗位,并让王响下岗。
受尽欺负的王响爆发了,跟厂长大打出手,秦昊听到自己追的妹子被厂长糟蹋了,也加入到打厂长的行列里。
小护士听说此事特意,特意来秦昊宿舍看他,干柴烈火,不计前嫌,但医院和厂子是待不下去了,双双辞职,开始了夫妻俩的创业之旅。
厂长打了
开水泼了
来看秦昊的小护士沈默需要一个新身份,开始活下去。
因此她要么除掉了大爷,大娘;要么是换了舞女的身份。
把舞女的实体伪装成自己。
类似《绝叫》里的手段,砍下了自己的小拇指,在dna还没普及的当时,狸猫换太子般的调换了身份。
但事与愿违,王阳在逃离时被自己的父亲发现,家里只有这么一份稳定收入,而且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换来的。
王响不甘心,他一路追赶王阳,却发现王阳掉入的小凉河(但此事水位不足以淹死人)。
而现场还有小哑巴在场(小哑巴应该是比原计划晚到了,有一场录像厅群架耽误了),让王响以为是自己的过失造成了儿子被小哑巴杀害。
而王阳妈妈因为心脏基础病加儿子的意外,也随儿子离去。
逃跑当天
心脏不好的母亲
单人海报,车轮下的毛衣,说明了父亲与儿子的死有关万念俱灰的王响决定卧轨自杀,但是突然出现的小北(二儿子)让他放弃了决定,并漫长的边开出租,边寻找小哑巴的生活。
直到王阳多年再次回到了桦林小城。
被小哑巴发现,并开着套牌车撞他。
卧轨,死在自己最爱的火车手里经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王响死在了追凶的路上。
但凶手们绳之以法。
预告里的镜头,以及送花的镜头
海报中的状态
这张海报,可能预示这结局,范伟跳车,车撞入小凉河。
会员专享结尾,可能则是王阳沈默幸福生活,甚至回到桦林一起吃饭的内容吧。
5、漏掉了什么?
漏掉了很多,最让人在意的是 刘琳 这个角色。
她的转变很大,97年是王响同事的老婆、而现在变成了王响追求者。
奇怪的雪糕,明显跟长椅不是同一个场景的凳子,上面放着的像年轻人的衣服。
这些还需要后期剧情推进才能解释。
以上都是我个人的猜测,第一次写,希望大家不要喷的太狠。
首先,庆祝今晚《漫长的季节》顺利收官!
其次,我想就剧中出现的两首诗,给出我自己的一些解读。
是的,既然大家都在讨论剧情,那我就另辟蹊径,谈谈这两首诗吧。
其实,在小说中插入诗词的做法很常见。
最典型的当属《红楼梦》。
《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贾宝玉进入太虚幻境。
他在那里看到了十二钗的词曲(共十二副诗词),“预知”了自己与贾府之后的命运。
诗词,在小说中就相当于某种隐晦的“剧透”,它用一种比较隐喻的方式交代人物之后的命运。
同样的道理。
网剧《漫长的季节》里的两首诗,也具备差不多的作用。
唯一的区别是,前者是中国传统的旧体诗,后者是新体诗,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现代诗。
先说第一首,《漫长的》。
这首诗出自于班宇的同名小说《漫长的季节》。
是由这篇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小雨」所写,其实也就是班宇写的。
这首诗由四句四段组成(一共四段,每段四句)。
而我认为,最重要的是第一段和最后两段。
先看第一段:打个响指吧,他说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这一段第一次出现是在第五集,王阳约沈墨在铁轨上,他读给她听的。
第二次出现是在最后一集,王阳去世后,王响也读了一遍。
第一句“打个响指吧”——什么情况下我们会打响指呢?
轻松惬意的时候对吧?
这句诗的意思是,当一个人心情愉快的时候,打了一个轻松的响指,但他并不知道这预示着他之后的命运。
一个小小的“响指”,足以将未来的自己“震碎”。
只是打响指的时候,你“尚不知情”。
就像第一集的王响,开着火车惬意地喝着茶水,旁边的人跟他说:“王师傅,整个响啊。
”
于是,王响微笑着拉动了火车的汽笛,这里轻松愉悦的“汽笛”,就和诗中那个轻松愉悦的“响指”是相同的意味。
“汽笛”不仅象征王响此时的心情很好,也象征他现在的生活美好:家庭幸福,工作稳定,还是德高望重的“先进工人”。
而汽笛拉响,就像是一声来自“未来”的召唤,等待王响的,即将是丢饭碗,家破人亡的命运——只是现在的他“尚不知情”。
然后是最后两段。
喝一杯水吧,也看一看河在平静时平静,不平静时我们就错过了一层台阶一小颗眼泪滴在石头上很长时间也不会干涸整个季节将它结成了琥珀块状的流淌,具体的光芒在它身后是些遥远的事物其中“河水平静时平静”不是单纯指现实世界的河水是否平静,也是指人的心境是否平静。
当一个人内心狂躁不安时,就很容易出事。
就像汛期的河水容易淹死人,高涨的情绪也会摧毁理性,埋下祸根。
“不平静时,我们就错过了一层台阶”。
在这里“错过一层台阶”和“错过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同一个意思。
如果河水汹涌,不会游泳的人就失去了脚下坚实的土地,他就无法踩着“台阶”上岸,最终被河水吞没……结合剧情,就是指沈墨的黑化,导致王阳被淹死的命运。
“一小颗眼泪滴在石头上”——这颗“眼泪”既是王响的,也是沈墨的。
眼泪“很长时间都不会干涸”还结成了“琥珀”。
是指悲剧发生之后,痛苦情绪永远都无法消散,还凝固成一块像“琥珀”一样的石头压在心里。
不得不说,“琥珀”这个比喻把悲剧的痛苦都衬托得更唯美了……又或者,是痛苦的人不甘心,故意用“琥珀”这个词来美化痛苦的记忆,只为让自己好受一点……另一首诗是《阿橹之死》。
对于这首诗我并不想给出太多解读,我只想提醒大家。
这首诗的作者阿橹,既是一位有才华的诗人,也是一位连环杀人犯。
是的,这位叫阿橹的诗人身上背负着四条人命,(剧中沈墨也杀了四个人……)而他的这首《阿橹之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隐喻着他自己的命运。
可以说,现实生活中的诗人身份与杀人犯身份,属于同一个人。
而剧中的诗人与杀人犯,则被分成两个人(也就是王阳与沈墨)。
这种现实与虚构的相互对照,灵性的“诗化灵魂”与残暴的“嗜血灵魂”相互对照,还蛮有深意的。
第七集王响到王阳屋里翻菜谱,他无意间念的就是这首诗的最后一段:这样的时刻让我殇于父亲之前让母亲以挽歌的绝唱为我也为大地上的四季守眠
最后还是要夸赞一下辛爽导演。
这部剧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很有寓意,几乎没有废笔。
尤其是这两首诗,加得刚刚好。
它们丰富了剧的内涵,也让整部剧有了更多的解读和赏玩空间。
无论是《隐秘的角落》还是《漫长的季节》,他都交出了满意的答卷。
很期待辛爽导演的下一部作品!
ps:最后还是贴上两首诗的全文吧。
《漫长的》作者:班宇打个响指吧,他说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吹个口哨吧,我说你来吹个斜斜的口哨像一块铁然后是一枚针磁极的弧线拂过绿玻璃喝一杯水吧,也看一看河在平静时平静,不平静时我们就错过了一层台阶一小颗眼泪滴在石头上很长时间也不会干涸整个季节将它结成了琥珀块状的流淌,具体的光芒在它身后是些遥远的事物《阿橹之死》作者:阿橹1一万次地走过自己在自己的废墟中伫立万物静穆我在聆听一种声音虔诚的如一匹老马在黄昏的林际打着瞌睡心境旷远更旷远而后流水般回顾一生离我的墓地很近很近了才发觉自己是这样一种草这样的一种理由在铺展一万种假设的季节里生命由青变黄再变青脚步有急变缓最后失去重心2莫大的悲哀使雨水善良起来我在远方瞩望自己瞩望深水彼岸荒凉的水域瞩望山峦我是叠嶂中的一轮浑月山坳中大醉的一盏孤灯我真的要走了穿越母亲的草原和旷野找到归宿不知哪一朵小花陌生地为我歌唱不知为何把我的来世称作不幸可怜的人之源呵我怎么能够!
你的生命之泉如烈烈浓焰点燃我的焚水之岸母亲的眠歌催我入梦这又是哪一年为何连自己也变的如此陌生而又相当遥远3永无宁静的宁静片刻无需以任何方式昭示我的灵魂我的饥饿孤闷我的犹豫伤感的诗笺如此而已走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先我而去的人又狰狞着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鲜花很美我却望尘莫及孤伶伶地回头远离死神之夜多么宁静飘逸的雪花在我心内外不可改变4为何以我的存在包容所有存在在我生命的起点总是你给我血液和精髓我的忏悔如晚归的秋鸿梦歌般给万物以提示这样的时刻让我殇于父亲之前让母亲以挽歌的绝唱为我也为大地上的四季守眠……………手动分割线……………以下是之前的原剧评:原标题:为什么《漫长的季节》如此漫长?
如果说《隐秘的角落》让我感受到南方湿热的夏季,《漫长的季节》则让我体验到东北干爽的秋季。
正所谓秋高气爽。
秋季,是四季中最舒服也最短暂的季节。
按理说,它不可能“漫长”。
所谓的时间漫长,也并非客观事实,更多的是一种主观体验。
专注于自己喜欢做的事,能让你快乐的事,往往不觉得时间飞快,因为注意力压根就没在时间上。
碰上不如意的事,煎熬难耐,往往会格外注意时间,也就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
而《漫长的季节》里的各色人物,多是不如意的。
辛爽在接受访谈时提到,给这部剧取名历经一波三折,改了又改。
从《雪中来客》,改叫《凛冬之刃》,都无法令他满意。
最后定名为《漫长的季节》,则多亏了作家班宇。
这个名字就出自于他的一篇短篇小说。
辛爽很喜欢,便借来用了。
我读过《漫长的季节》同名小说,所写的内容与这部悬疑剧没有任何“直接”联系。
就像电影《罗生门》,改编自芥川龙之介的小说《竹林中》,但《罗生门》的名字,却出自芥川龙之介的另一篇小说。
《罗生门》与《竹林中》,也没有“直接”联系,但两个故事的精神内核却极为相似,因为它们都表现了人性的幽暗。
可见这部《漫长的季节》与班宇的那篇同名小说,也存在着某些“隐性”联系。
它们都讲述了不如意的人,如何艰难度过一段明明很短暂,却在他们看来无比漫长难熬的时期。
而且,这部剧与那篇同名小说都有点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给人时序错乱,现实与梦幻交织的奇异体验。
尤其是第一集结尾处,王响的儿子王阳遇见沈墨时的喜悦;
然后表情迅速变得凝重;
再是与衰老的王响吃饭;
最后是王阳去世后挂在墙上的遗照……
王阳的表情与场景变换,制造出厚重的时间感。
而他与王响吃饭的场景也是似真似幻。
从遇到喜欢的女孩的“极乐”,转换到遭遇变故的“极悲”,王响一家也没有了妻子的身影,这些丰富的细节呈现,都令人五味杂陈。
此处的镜头语言,像极了马尔克斯《百年孤独》里的那个经典开头:“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过去、现在与未来,一下子被全部打通,给人一种悠长辽远的时间感与宿命感。
我认为剧集后期会围绕“漫长的季节”这一主题,给出更多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
我想这种对于“时间感”的表达,会是本剧的一大特色吧。
ps:班宇的那篇同名小说写得很好,而且是短篇,很好读。
如果有时间的话,推荐你阅读一下,或许能够结合剧集,收获不一样的观看体验。
漫长的季节 (2023)9.42023 / 中国大陆 / 剧情 家庭 犯罪 / 辛爽 / 范伟 秦昊
两个月前写的剧评,其中不少观点是与@哈扎尔学会的谈论中成型的,也直接吸收了他对“东北文艺复兴”的“时间错位”“灾变式解读”等等看法,在这里向他致谢。
一、引言:众声喧哗中的漫长季节2023年五月刚至,一部以东北为背景的悬疑剧作便打破了去年由扫黑大作《狂飙》创下的近五年国产电视剧口碑记录,并在互联网上引起了空前的讨论,这便是由曾执导过同样高口碑的悬疑大剧《隐秘的角落》的导演辛爽、出版过《逍遥游》《冬泳》的“东北三子”之一文学策划班宇,以及有范伟、秦昊等众多实力派演员加盟出演,共同创作出的《漫长的季节》。
《漫长的季节》播出之后,其所具有的镜头诗学,横跨两个时空的案件纠葛,以及东北实力派演员范伟等精湛的演技,均受到了一致的好评,但在其引起的讨论中最有思想史谱系意识的,却无疑是将其纳入所谓“东北文艺复兴”思潮之中,视这部剧为东北话语在经历以双雪涛、班宇、郑执等“东北三子”为代表的“小说阶段”与以因演唱《野狼disco》的董宝石与“二手玫瑰”为代表的小圈子文艺阶段,跨入了从双雪涛小说《平原上的摩西》改编为电视剧开始的正统大众文艺阶段,宣告了这一波东北文艺复兴的最终完成。
黄平曾指出,以双雪涛为代表的80后东北文学其最大的特点是,从子一代的视角出发,试图书写东北下岗潮中遭受打击的父亲形象,回忆并呼唤着立足于历史的记忆共同体。
并由此引出一种代表着阶级声音再度浮出的现实主义美学原则,他借用孙绍振的话称之为“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
然而,对于《漫长的季节》也并非没有争议,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批评来自于女性主义方面,在这种批评看来,漫长的季节可以说是一部彻头彻尾的“男人剧”,人物行为的动机基本都出自于“父权制衰落-对抗衰落的父权制/父亲-试图恢复衰老的父权制-父亲”这一隐秘的父权欲望(或者用中文互联网语境中的常用词讲,“爹味”),而剧中通过直接或间接的方式所连带出的社会历史背景——“大下岗”,也被毫不犹豫的归为父权制衰落这一简单的指认之中。
无疑,《漫长的季节》在2023年度遭受热捧与非议的众声喧哗,其背后自有独特的社会历史与情感结构方面的动因,上述两种批评话语也在一定程度上为理解本剧及其所关联的历史事件提供了一种“当下性”,但在笔者看来,上述两种批评虽有一定道理,但在具体文本的处理上欠缺甚大,基本只能流于类型化,并陷入预设立场以得出符合结论的循环当中,而缺乏对本剧具体的考察。
因此,笔者将从文本细读开始,试图通过探讨漫长的季节在结构上流露出的诗学元素,探讨其作为大众文化现象的成功究竟由何而来,回应上述两种批评话语在具体展开时的缺陷,并由此指出漫长的季节一剧本身的局限所在。
二、子一代:走向残酷的青春文学《漫长的季节》在情节上采取了多线的叙事手法,通过1997、1998、2016三个时间节点故事的一步步推进,逐渐为我们编织出完整的真相。
而如何在纷繁复杂的情节之中抽出鲜明的叙事线索,在此就成为了一个问题。
在笔者看来,《漫长的季节》虽有三个时间节点,但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时空与两个互相平行的叙事线,其一是以1997、1998为时间点的“下岗”时空,而在这一时空中占据叙事主体位置的是以王响之子王阳、王阳所恋慕的女子沈墨,以及沈墨的弟弟傅卫军为核心的“子一代”群体。
1997年,桦林钢铁厂火车司机王响之子王阳高考失利,在与朋友于桦医大结识了沈墨,并对其一见钟情。
沈墨出生于桦林市,十岁时父母双亡,被伯父收养接到临市,被迫与其弟傅卫军分离,而在松江伯父家中,沈墨一直遭受着伯父沈栋梁的虐待乃至性侵,一直到考入桦医大时方才寻得逃离之机。
而沈墨的弟弟傅卫军失去父母之后进入福利院,后来则成为一名东北人口中的“社会人”,与朋友在桦林开了一家录像厅,这里后来也成为王阳、沈墨、傅卫军这些“子一代”的活动据点。
沈墨为求得经济独立,选择在新兴的高档歌舞厅维多利亚做钢琴伴奏,而王阳也为她来到这里,做了一名服务生。
沈墨在维多利亚结识了陪酒小姐殷红,而殷红此时正试图攀附多金又看上去颇有“风度”的港商,然而港商却倾倒于一袭白衣,琴曲款款的沈墨,意图将其哄骗上床,在殷红用药迷晕沈墨之后,港商成功得手。
沈墨对此颇感愤怒,在傅卫军、王阳得知此事之后,三人设计擒获了港商,港商意图逃离,情急之下,沈墨杀死了港商,不久后殷红上门,调笑沈墨即将随港商远走高飞,沈墨遂又杀死了殷红,为处理尸体,三人将港商分尸,扔进了通向小凉河与桦林钢铁厂的下水道中。
恰巧的是,被杀死的港商正与桦钢厂长进行交易,意图一点点蚕食桦钢,而港商“神秘失踪”之后,桦钢资金陷入困境,开始下岗裁员,而王阳之父王响正在被裁之列,为避免下岗命运,也为让儿子顺利进厂,王响向前来调查命案的刑警队长马德胜提出要主动参与调查,但在调查之中,他却发现被害者之一正是与自己儿子关联甚大的女友“沈墨”,而自己的儿子说不定也牵扯其中。
王响为了防止王阳与他所认为的嫌疑团体进一步接近,决心亲自与他们会面,但是却在途中被电棍击晕,而在他醒来之后,却发现儿子王阳已然溺水而死,妻子承受不住失去儿子的压力也选择了上吊自杀,被迫下岗后王响成为了一名出租车司机,也自此踏上了近二十年的探索真相之路。
某种意义上,《漫长的季节》中对“子一代”的书写具有着所谓的“青春残酷物语”风格,无论是王阳所遭受的高考失利,还是沈墨所经历的家庭暴力与性侵害,以及傅卫军成长经历中所带有的黑道或“社会”色彩,乃至于散落于剧中各处的青春懵懂爱恋与向往远方的“出走”式诗学追求,都可以在青春文学中找到类似的剧情构造,因而我们可以把“子一代”的剧情纳入所谓的青春文学谱系中进行思考。
不过,《漫长的季节》中所暗示的社会转型的历史因素,又将这种形式主义的青春残酷物语赋予了具体可感的历史内容,使其在让人既感受到那种超历史性的青春迷茫,也勾连起对具身历史经历的记忆,因而使得《漫长的季节》能够超越于惯常青春文学的脱历史性语调,成为青春文学进一步类型化的标志之一。
然而,在这里需要提出的质疑是,尽管本剧以一种彻底的暴力形式为“子一代”的命运做了结尾,使之符合于“残酷物语”的“残酷”要求,但在笔者看来,对于暴力的使用,恰恰使得本剧未能展现出,有关东北青年所经历命运中最普遍的残酷一面。
正如许多观众所指出的那样,本剧的高潮之一,在于沈墨、王阳、傅卫军三人组设计擒拿港商,结合本剧所暗示的社会历史因素,我们不难发现,港商在90年代末的东北,正象征着一种资本主义现代性力量,而这种现代性,对于东北这片曾经铭刻着社会主义工业集体记忆的土地来说,无疑是一种破坏,他侵蚀着,并且引起着共同体的败坏。
因而,在某种意义上,子一代三人组设计擒拿港商,并最终由共同体中被玷污的女儿沈墨杀掉他,本身实际上是一种合乎共同体律法的“神圣暴力”。
我们很容易由此联想到具有着同样的暴力构造的电影《天注定》与《Hello 树先生》,近年来这两部电影的口碑逐渐走高也许正反映着时下人们的普遍焦虑:言语无法做到的事情,最终只能依靠暴力来作为完成。
然而,与这两部电影不同的是,在本剧中遭受死亡的并非只有共同体的外部代表港商这一人,还有本就生存于共同体内部的陪酒小姐殷红。
某种意义上殷红正是《罪与罚》中那位放高利贷者伊凡诺夫娜的异母妹妹的对位,正是在杀死殷红之后,沈墨,或者说子一代三人,才失去了能不遭受共同体内部律法所追责的纯洁受害人身份,成为了有罪的人,因而最终无法避免,遭遇死亡或者牢狱的命运。
然而,恰恰由于这种暴力的非神圣性,才使得故事能够在1998年画上休止符,本剧中子一代的最终结局在此时便以注定,也就是说,暴力成为了本剧的残酷性的最高体现,但也同时,构成了它的句点。
问题恰恰发生在这里,正是这种暴力的句点性,使得子一代并未遭遇到1998年后的命运,然而在现实的东北历史中,正是1998年“大下岗”之后的时间,成为子一代所经历的“残酷物语”并不在一瞬间终结,而是绵延式的展开的历史背景。
我们可以结合所谓“东北三子”的文学社会学背景以及他们开始创作的时机,来理解这种绵延,正如双雪涛在《我的师承》中所提到的那样,这批人写作,或者说开始表达下岗带来的创伤已经是00年代后期,乃至10年代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们,以及许多像他们一样父母遭遇到下岗的工人子弟们,仍然与全国各地其他地方的青年一样,继续着义务教育与后面的教育历程,他们并未因工人阶级子弟的身份就被排除在教育体系之外被直接的社会化,或者用东北人的说法,成为社会人,而是在改革年代个人努力能够实现阶级跃升这一意识形态的召唤之下,努力的成为优等生,考入好大学,以期能分享所谓的改革红利,但当他们走出校园时,却发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却并无在这一内卷体系中实现期望中的阶级跃升,正如积极参与改革的八十年代东北国企那样,他们也被这一以竞争为核心的社会体系所抛弃了。
因而才会选择回望过去,东北,以及父亲,在他们幼时那种不甚明显却处处可见的悲怆场景如今被幽灵般的记忆起来,然而此时不仅仅是父一代,连自己的青春也行将结束。
《漫长的季节》中子一代三人以近乎自戕的暴力结束生命,成为审美上的极端享受,同时回避了改革年代后的卑污琐事,而现实中的东北青年却不得不在天真的青年时代终结之后,陡然发现铭刻在自己与自己的父辈身上挥之不去的悲剧性命运,并要带着这种命运缓步行走,在这种认识到生活之改变的不可能的渐坏的世界中生活下去,正如班宇所谓“冬泳”一般,某种意义上是更加具有现实的残酷性同时更加无可避免的青春终结故事。
三、父一代:雷蒙德·钱德勒在中国《漫长的季节》中,王阳等子一代的故事自1997年逐渐展开,在1998年以暴力性的方式画上句点,而以其父王响为代表的父一代的故事,则自1998年不成熟的第一次破案经历开始,一直到故事的另一个时间节点2016年才有新的进展。
2016年,王响与其表妹夫龚彪在下岗之后跑起了出租,龚彪挪用了妻子黄丽茹的存款买了新车,准备从与出租车行的雇佣关系升级为个体户,然而,他的新车却恰巧卷入了套牌与肇事逃逸案件中,而套牌车主正是沈墨伯父沈栋梁之子沈辉,沈栋梁获悉傅卫军死于狱中的消息之后,便设计准备杀掉沈墨,因此找了套牌车在沈墨回归桦林之后制造车祸,沈墨因此受了轻伤,来到龚彪的相好小露的诊所买药,王响根据小露的描述判断出这正是当年击晕自己并导致儿子王阳死亡的凶手,找来了已经退休的刑警队长马德胜,王响、龚彪、马德胜三人结成组合,再次展开侦探之旅,在逐步了解到案件的关联人物(大都是与桦钢下岗以及1998年碎尸案的有关任务)之间的牵扯与纠葛之后,他们终于推理出了真相,原来当年死去的并非沈墨而是殷红,在此之后,沈墨化用殷红身份远走外地生活近二十年,如今因傅卫军之死而被沈栋梁等人设计诱使其归来,也正使其完成了对沈栋梁的最终复仇,本剧结尾,沈墨与王响在出租车上将真相和盘托出,而王响在随后的出租车脱轨中选择将沈墨救出火海,之后沈墨被警方逮捕,而王响在大雪当中完成了对真相的追逐,也实现了内心的和解。
如果将子一代的故事类型化为青春文学,那么父一代的故事也可以类型化为侦探小说,而且,是以雷蒙德·钱德勒笔下马洛侦探为代表的“硬汉派”侦探小说。
笔者之所以提出这种看法,并不只是因为本剧中有意无意的与钱德勒进行互文,比如马德胜曾对王响提过,钱德勒,而非柯南·道尔,是自己最喜欢的作家,以及本剧的核心诡计,最初的“死者”并未死亡,而是在设计好案件的一切之后,改换身份,远走他乡,尽管剧中对这一核心诡计的揭示采取的是我国经典的捕快与和尚故事,但我们在前文已经提及钱德勒的明示中,不难发现这一诡计与钱德勒最著名的作品《漫长的告别》的相似之处,而本剧名为“漫长的季节”除了在剧中以象征意义指代1998年王阳死去,案件开始的那个未曾终结的秋季之外,也无疑是对钱德勒这本经典的致敬。
除此之外,本剧与钱德勒小说的相似之处还在于,试图通过侦探这一角色,揭示出城市的整体样态,并在已经区隔开来的诸种社会阶层与社会群体之间,重建一种联系。
詹明信将之称为“对总体性的探索”,在他看来,钱德勒的著作通过将物品品牌化并使之堆积,一定程度上使得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美国东海岸再现了出来,而侦探马洛也具有跨越不同社会阶层的能力使得“城市中冷漠无情又乱七八糟的办公楼”这些属于“集体的、无个性的人们占有的地方”与被“庞大的庄园”“成群的佣人”所包围的上流社会,因为一个共同的谜团联系起来。
而在本剧之中,作为侦探的王响、龚彪与马德胜三人无疑也承担着类似的作用。
他们在追查真相的过程之中,主要利用的正是王响所拥有的出租车,出租车游走在城市之间,使得城市的风景得以显现出来,修车行、美容店、火车站以及种满玉米的通向乡间的道路,以及情绪并不高涨的人们,无疑展现了一副有关后工业时代东北城市的速写。
而随着三人进一步触及案件的真相。
那些曾在下岗之前因为桦钢与碎尸案联系在一起的人们也一个一个出现,其间有人高升为公安局长,有人从刑警转入交警,有人失去了保卫科科长的编制,只得假冒车牌以维持生命,而三人组事实上也处于不同的社会境况之中,每日忙碌奔波的王响与龚彪无疑与离职后享受生活、跳起国标舞的马德胜差别甚大,但因为这起案件,他们又得以联系到一起,在案件取得进展的那个KTV之夜里,王响、马德胜、龚彪的彻夜狂欢好似又象征着那个曾经存在的共同体的重临。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漫长的季节》无疑试图按照黄平给出的以东北作为文学的方法论框架,用城市风景勾连起社会历史变迁,用已然被区隔开来的人们的重聚召唤集体记忆的再现。
但是,正是在这里,我们必须要提出质疑。
我们不难发现的是,作为侦探的三人团在ktv之夜的狂欢无疑也是对既有东北文本的一种挪用,在《马大帅》与《钢的琴》中都有类似的情节发生。
但是问题在于,如果说在戴锦华与刘岩那里,《钢的琴》中陈桂林及其工友能够象征着失落的东北工业共同体与失落的工人阶级,那么本剧中的王响三人组,是否能有同样的效力。
笔者以为,事实上是不能的。
在这里存在的根本性问题便是,什么是工人阶级/无产阶级?
美国社会学家麦克·布洛维的经典著作《生产的政治》的书名为我们提供了解开这一问题的思路,这一标题指出了工人阶级一词所具有的两个方面的含意,其一是出卖劳动力的工人群体,在这里他们属于生产领域;其二是能够团结起来承担起阶级使命(无论这一使命是像欧洲传统的争取劳工权益与社会改良,还是南非、韩国等国家民主化过程中涌现出的“社会连带工会主义”,以及马克思所提出的那个经典命题:埋葬资本主义制度),而在此处,他们属于政治领域。
正是在从生产领域走入政治领域之时,工人阶级才得以成长为“无产阶级”。
在《钢的琴》中,陈桂林及其下岗工友为实现陈桂林女儿的梦想,再次聚集在工厂之中,试图制造一架钢琴,这无疑是对社会主义时期工厂劳动过程的一种想象性怀旧,在这里,他们以回到生产,表明了自身的阶级团结,使得《钢的琴》这部电影具有着显著的、尽管并非鲜明而是暗含着的工人阶级色彩。
而在李静君的《Against the law》等社会学著作或是曹征路的《那儿》等小说之中,我们也不难看到,工人在国企改革的浪潮之中,试图以政治性的方式连结起来,一方面为了捍卫自己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在试图捍卫一种即将走向消逝的社会制度,在这里,无产阶级仍坚持着革命的二十世纪赋予他们的政治性含义,尽管他们所做的一切最后都无力回天。
而在本剧当中,尽管我们可以解读出,导演也试图侧写出东北与工人阶级失落的历史,但是本剧的剧情构造却一直在回避这一问题。
有评论曾指出,“剧中有打厂长的情节便立住了”,而本剧也确实展现了王响在会场上痛殴厂长,但王响做出这一行为的动机,却是为了给龚彪找回场子,而非出自自身即将下岗这一在东北的劳工对抗的案例中普遍存在的因素。
而2016年三人组的聚首尽管也在试图怀恋一种共同体,但若是想到马德胜身为刑警队长本身并不属于生产共同体的范畴之内,反倒是改革年代国家权力扩张的具体体现,便足以对这一共同体的哀悼在阶级的意义上是否成立提出质疑。
正是在这里,女性主义批评的意义便凸显出来,本剧事实上将东北这片土地上曾经存在的共同体去阶级化,转而视其为同质的男性文化的展现,正无法为王响三人的探案找到合理的动机,而只能是一种精神分析意义上“作为父亲的失败”这一隐秘欲望的体现。
事实上,这也正是双雪涛、班宇与郑执小说中普遍存在的症结,尽管黄平与王德威都将“东北三子”的小说视为工人阶级的现实主义美学在今日的再度浮现,但他们实际不经反思的接受了三人小说中“父亲=工人”这一前提,而忽略了要使得身份性的工人凝聚成一个阶级,必不可少的正是在生产领域或阶级领域通过共同行动展现出的阶级团结。
因而关于阶级失落的故事与对阶级共同体的哀悼被身份化了,在这种讲述之中,工人只能困守在父亲的身份当中,作为子一代的“我们”因为代际变化,已然不可能是某种工人。
而忽略了在现实意义上,东北下岗工人的子一代仍然作为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而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已然,或者将要,成为着这个生产着剩余价值并不断遭受着剥削的阶级的一部分。
四、东北的悲剧:灾变还是历史?
风景还是废墟?
通过上文对《漫长的季节》的情节爬疏,我们得以发现,尽管这部剧无疑在青春文学还是侦探文学以及这两种文学在荧屏上的类型化都做出了巨大的突破,但是,该剧本身所具有的文学史野心,即通过子一代与父一代之间的案件纠葛,去展现东北社会转型的历史与工人阶级失落的共同体衰败故事方面,却未能达到该剧主创,以及诸多东北学评论家们对该剧的期望,那么,问题出在何处,除了上文所指出的青春残酷性与人物的阶级问题之外,笔者以为,最大的问题出现在本剧的核心时空——东北之中。
本剧所力图展现的东北社会历史变迁,如同之前“东北三子”的小说一样,都聚焦在“下岗”这一事件之上。
不同之处在于东北三子小说中对于下岗的时间性体现在父亲这一身份,因此作为子一代的我们与下岗那个时间节点之间必然是有距离的,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对下岗的书写必然呈现为带有蒙太奇色彩的记忆书写,这正是子一代视角为其所设定的限度所在。
而在本剧之中,对下岗的时间性处理,则是使得王阳等子一代的故事开始于1997年,而那场震动桦林并导致桦林支柱桦钢解体的碎尸案发生于1998年,这两个年份无疑正是东北大下岗普遍的下岗时间的象征性体现。
然而,本剧距离更近的现实时间直接拉到了2016年,在本剧剧中广告暂停时出租车打表盘上的1997-2016,固然标定了故事发生的两大时空,但是其中“-”符号,在这里失去了它的意义,它虽然在形式上呈现为时间,但其内容性却被掏空,我们无从从本剧中了解到,有关下岗之后,王响等人的生活处理,他们如何挣扎出下岗的阵痛,在三十年所依凭的技术失去单位,无处勇武之时开始新的生活,成为完全的空白,而这正是本剧处理的一大败笔。
在笔者看来,这种处理不当的发生,其起源恰恰在于对东北悲剧的理解。
无论是子一代视角具有的限制,还是《漫长的季节》中巨大的空白,事实上都将东北悲剧视作1997年与1998年的时间节点发生的故事,在此之前它并不存在,在此之后,它又奇迹般地从叙述中消失了。
我们可以说,这样一种对东北社会转型的理解是一种“灾变性”的解读,灾变作为一种瞬间,并非人为制造,它们只是我们所必然会遭遇到的命运,在灾变发生之后,我们毋需对其进行追问,尽管偶尔有幽灵般的记忆令人不安地浮现出来,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当下生活。
然而,东北之所以成为悲剧,其原因恰恰不是灾变性的,而是历史性的,而历史是人们行动的场域。
80年代东北的国企积极参与了企业体制改革,出现了秋林食品厂等一批服务于新型商品经济的企业,东北人在改革之初并不是如今所想象的落后形象,相反他们才是真正的“改革先锋”,然而九十年代初开始的激进市场化与面向世界的出口导向型经济格局的形成,挫败了东北国企的改革宏愿,适应市场的民营企业被标定为现代性的化身,而以国企著称的东北在此时才感受到改革带来的创痛,尽管它自身曾经那样积极的参与其中。
而00年代入世以来,东北与中国内地一道,选择了以土地财政为基础的都市现代主义发展路径,也曾经在经济指标上取得了相对亮眼的成绩,如果在此时将下岗视作节点性的灾变与阵痛也许情有可缘,但可惜的是,包含《漫长的季节》在内这一波“东北文艺复兴”对东北的集中书写,事实上发生在2012年,乃至2014年之后,而这正是东北的土地财政格局难以支持,再度陷入危机之时。
黄平在《新的美学原则在崛起》一文中曾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引用了《经济学人》的报道,将2014年之后的东北经济称作“Bad days are back”(糟糕的日子重来),但他却并未因此发现,如果东北的悲剧并未在下岗之后便宣告终结,那我们又怎能仅仅以灾变式的方法书写它,将之视为某种自然史的不断生成,而忽略了这种社会转型悲剧中的历史因素,正是这种因素在历史上的选择与累积,才导致“糟糕的日子重来”。
《漫长的季节》中实际上也以症候性的方式体现出了本剧对时间性处理的失败。
在本剧的倒数第二集,组成侦探团的三人之中,龚彪因车祸而死,马德胜得了脑梗,王响虽逃避了疾病与死亡的命运,但多年来与其有着一定感情的李巧云最终选择他人,也展现了其并无追求新的生活的能力。
本雅明在《历史哲学论纲》中曾提及过他一贯的“可辨认的此刻”的概念,意指我们在对过去的历史进行编纂之时,是在其中辨认出了某种与当下同构的东西,正是这种贯穿,使得我们能够在承受过去的同时行走在通往未来的战斗之路上,当下因而具有了可存在的意义。
而在本剧之中,那个作为过去的案件却并无“可辨认的此刻”的要素,王响虽然物质上存在在当下,但却一直只是追忆性的生活在过去之中,如同本雅明引述福楼拜的句子,“很少有人能揣度一个为迦太基的复兴而活着的人是多么悲哀。
”,而未能认识到这种规定了起源的历史主义展开在一定意义上正导致了他自身的悲剧。
一旦案件告破,连当下也失去了最后的存在意义。
本剧结束之时,王响在铁道旁看着在本剧第一集中驶来的火车,与火车上不知未来将会如何的过去的自己,只是对其说“向前走,别回头”,这固然带着与历史和解的欢快语调,但是在笔者看来,这里最为悲哀的地方却在于,那辆火车所驶向的前方,正是空洞而贫乏的现代性时间。
因改革而生发悲剧的下岗工人在此处召唤着改革年代不断向前进发的现代主义意识形态,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颇为吊诡的场景。
在指出本剧在时间性处理的失当之后,我们回过头来,将要检视本剧如何处理在“东北”之中,相对时间性要更为明显的空间性。
正如前文所述,本剧中以类似钱德勒侦探小说式的散点手法,昭示除了东北这一工厂密布的共同体在九十年代的样态,桦钢逐渐凋敝的厂房,运送趟数越来越少的火车,与在桦林市内新兴的富丽堂皇的维多利亚会所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在九十年代的历史时空中获得了现代性的命名,因而成为了空间,及建筑样式上的霸权,塑造着未来桦林市将走向何种规划与治理的道路。
我们作为观众,前设式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桦林的老厂房在我们看来就具有着一种悲剧性色彩,这种悲剧性色彩又因为它自身将并不知道它会走向失败而成倍增长。
在王响被邢健春骗去监视锅炉房可能的嫌疑人时,那种属于大工业的铁与火交织的场面充满着美学力度,而王响驾驶的火车在之下,在玉米路旁驶过的场面又为桦钢带来一种速度之美,铁的灰色、树的绿色以及夕阳与火焰的红色成为九十年代东北重工业失落之时最后的也是最为明丽的诗学色彩,也正是在这样的美学、这样的铁道之上,王阳才能对沈墨倾诉出,他那向往走向远方的诗学追求。
我们也不难在其他的影视文本种发现这样的工业之美与落寞之诗,王兵执导的《铁西》无疑是对工厂衰败与倾颓书写的最为充分的纪录片之一,而张猛执导的《钢的琴》中最为引人称道的场景也是在落日之下,那两根象征着工厂辉煌历史的烟囱最终倒下,火箭升上天空,而工厂却长眠于地下。
但这里的问题恰恰还是在于,如果我们只对这一工厂衰败的场景进行审美化的解读,而忽略了其中被制度性历史所规定的衰败之因,那么这样的工厂与这样的东北,也只能是柄谷行人意义上所谓的“风景”,在习得这一“风景化”的透视法观察视角之时,我们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柄谷行人意义上因政治性受挫才产生了文学的“内面”的近代人。
这种风景与近代正是新的民族国家的产物,我们也只能在新意识形态的天空下,去记忆与书写他们。
然而,还有一种不同于风景的对于空间的把握办法,这正是本雅明所说的“新天使”的眼光:“他的脸朝着过去。
在我们认为是一连串事件的地方,他看到的是一场单一的灾难。
这场灾难堆积着尸骸,将它们抛弃在他的面前。
天使想停下来唤醒死者,把破碎的世界修补完整。
可是从天堂吹来了一阵风暴,它猛烈地吹击着天使的翅膀,以至他再也无法把它们收拢。
这风暴无可抗拒地把天使刮向他背对着的未来,而他面前的残垣断壁却越堆越高直逼天际。
这场风暴就是我们所称的进步。
”我们诚然将工厂的衰败视作尸骸,但这绝不意味着我们承认着都市现代主义的景观就获得了胜利,就现实而言,东北悲剧的下一阶段不正发生在土地财政时期那新建立气的高楼大厦之中吗?
《漫长的季节》在2016年的节点本有可能对此展开处理,去勾勒出从维多利亚会所标定都市现代主义胜利开始到土地财政崩溃时期发生的更多更丰富的悲剧,但正如上文对时间性的讨论中所揭示的,沉迷在过去之中的王响,虽然仍驾驶着出租车游走于桦林市内,但却已经失去了能够发现都市之隐密的漫游者视角。
这不得不说正是本剧在空间上处理的失当之处所在。
某种意义上,对东北社会转型的悲剧历史的更好的展现,不能仅仅将悲剧标定于灾变式的历史时刻,标定于工厂倾颓的风景之中,标定在已然身份化的父亲形象之内,标定在只能以暴力作为终结的青春之中。
而是试图去回应历史转型时共同体内外诸种社会因素的博弈,去展现新的城市不断建立之时,都市现代主义宰制下的进步废墟,去保持工人阶级身份的开放性,与不同地域不同代际的人们进行对话,展现在资本主义现实主义成为坏无限的当下,每个人都经历着绵延的青春物语的残酷。
只有这样,东北经验才能不仅仅是具有净化人心作用的审美的悲剧,而是作为悲悼剧与具有离间与介入功能的史诗剧,成为我们每个人的认识装置,力图打断历史的连续统一体,寻找跨越弥赛亚之门的可能。
先说个人结论,《漫长的季节》所有演员的发挥都很出色,整体表演精彩度超出了有史以来绝大部分的国产剧集,但最佳属于秦昊。
秦昊是这部燃爆剧集的定海神针,底色,他慵懒松垮的身体,他慢悠悠的穷横姿态,他的无意义折腾,他无处安放又随遇而安的自洽生命态度,构成了小荧屏之上那股压抑至极来自时代深处的东北气旋中心。
秦昊,彪子,演员还是角色,已经无从区分。
这是演员在自身特质与角色属性之间寻找微妙平衡点后综合创造出来的魅力,这是一种独属于影像的演员魅力,国内演员能够不依托作者导演自觉做到这一点,秦昊之外难觅第二人。
很多人没有意识到,其实讨论电影表演要比我们以为的困难不少。
我们当然可以直接挪用剧场界的表演理论(从斯坦尼到格洛托夫斯基)来讨论,争议点在于影像机制迥异于剧场媒介的特殊性,极端如罗伯特▪布列松,根本就不承认电影表演的存在。
布列松认为,电影是靠视听语言来创作的,不是靠演员演出来的,动物都可以出演电影,何况人(很难想象动物在剧场演戏)。
对布列松而言,剧场和电影的结合只有死路一条。
费里尼是看脸大师,只需要演员的一张脸,场面调度就是调度这张脸,脸就是所谓演技。
不论中外影圈,演员需要体验生活,需要揣摩角色都是比较占主流的一种论调,似乎演员只要百分百变成那个角色,即是表演最高境界。
这种论调明显忽略的一个事实是,只有角色,是解释了不了电影机制才有的明星魅力现象。
美国哲学家斯坦利•卡维尔(Stanley Cavell)的《看见的世界》(The World Viewed),是分析哲学视角研究电影-哲学的代表性巨著,与德勒兹著名的两卷本电影著作《运动-影像》《时间-影像》构成电影-哲学界双峰对峙的局面。
由于涉及到维特根斯坦语言哲学以及海德格尔存在论现象学,《看见的世界》的整体表达公认晦涩难解,但著作中关于电影表演与舞台表演辨析的段落,着实清晰有力,有助澄清众多观念误区。
舞台演出和电影演出,有着一个根本性的区别,舞台演员是为角色服务,电影演员反过来,是角色上身,是角色为演员服务。
卡维尔举潘诺夫斯基(Panofsky)的一个观点来说明这个问题,简单说,莎士比亚的剧本,演员不论演好演好,都不会影响到剧作本身的质量,影响到角色的好坏。
观众去剧场看戏,是在一个假定性、虚拟性的空间设定中,看演员怎么诠释剧本,诠释角色,角色就是一切,演员是帮助观众去理解角色。
电影不是这样的,电影是演员创造了角色,给了角色生命,演员自身就是角色,演员演坏了,角色就死了,电影也死了。
没有人会根据剧本好坏来判断电影好坏,也无从判断。
用当下一点的例子,梁朝伟是以梁朝伟的实体出现,只是形式是周慕云、陈永仁、易先生。
对卡维尔来说,舞台演员的工作方法,是把角色当作研究主题,电影演员的工作方法,是把自己当作研究主题:角色合适我的那部分留下,不合适的去除,如何把握其中的分寸即是重中之重。
电影演员如果一切服务于角色,电影就会变成戏剧,明星就不会存在。
影史第一流的导演也许不会从理论层面自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感性层面,工作方法上贯彻这个原则的大有人在。
为什么大量作者型导演酷爱使用御用演员,有固定演员班底,原因就在于他们把演员作为终点,终极依托,而不是角色。
如果这个角色不能投射到演员身上,不合适,演员驾驭不了这个角色,就换角色,而不是换演员。
因为最终上场的是演员,观众真正在乎的只有演员。
演员的实体、演员魅力不等于本色出演,刘德华以前拍杜琪峰的戏经常被骂,源于本色,他就喜欢以生活中认为酷的那个刘德华形象出现,但杜琪峰也不是要求刘德华彻底不像刘德华。
郭富城以前不会演戏,因为没有剧场训练,电影经验也很少,还有偶像包袱,仅仅是美术指导张叔平《三岔口》中给了他一个胡渣造型,他就角色上身,另一“我”登场了,这个“我”已经不需要再去演,只需去行动。
张曼玉是因为拍《阮玲玉》时,剃掉了眉毛,导致角色上身,从此成为另一个张曼玉。
剧场演员很少会出现这样的开天眼情况,剧场需要的是反复的训练,电影演员需要的是计划。
张国荣的最佳发挥不可能是《霸王别姬》,只能是《阿飞正传》《春光乍泄》,因为《霸王别姬》里面只有张国荣在拼命演程蝶衣。
秦昊在出演网剧《无证之罪》《隐秘的角落》开启事业第二春之前,演艺状况有点像侯孝贤的御用演员高捷。
高捷是只有在侯导的电影中才会显示出逼人魅力,秦昊只在娄烨、王小帅、杨超这些第六代导演们的电影才会显出魅力。
但秦昊是大陆演员中罕见一位自觉为自己在影像中增添魅力的演员,这种魅力关系到与角色的关系,技巧表现在分寸的拿捏。
大陆有丰厚的剧场资源,众多演员都有剧团背景,这类演员塑造角色能力一流,随手举例,冯远征、刘佩琦以及最近爆红的张颂文、张译都属于这个谱系的演员,大白话表述,演谁像谁,电影当然也需要这类演员,但他们成不了明星(star),原因在于缺乏魅力,这个魅力即来自于演员研究自己、导演研究演员的结果。
上镜头也是一个因素,但这个问题主流论述所在多有,不再赘述。
秦昊的底色是慢悠悠,安稳,随遇而安,浑身会散发出一种自洽的生命逻辑(“我就是这么活的”),这种逻辑不不仅仅依靠情节、叙述展现,还来自他的动作与姿态,他很擅长把握角色行为与目的断裂的游离状态,在这个基础上他会根据角色的不同,来增加不同的维度。
《春风沉醉的夜晚》在大陆电影甚至华语片中都属比较激进展现同志身体的电影,秦昊在安稳自洽的底色中为角色增添了一股媚态,雅态——主要以抽烟的姿势来展现。
这里面既有同志角色,又有秦昊自身的属性,综合构成一种演员-角色叠加后无从区分的魅力。
《浮城谜事》是一部狗血情节电影,秦昊扮演的男主极端的滥情行为,看似不可理喻,但几个静态呆滞的镜头让人感觉身体欲望失控后的无奈。
再之后,男主接受离婚现实,“回归”安稳家庭,又是秦昊自身的底色在周旋。
有不少巨星没有这种自觉意识,是依靠导演来为其服务达到目标。
第六代导演是给了秦昊充分的发挥空间。
电视剧表演区别于电影表演,比较明显一点是台词较多,演员较少有机会驾驭一些没有叙述进展的场面,秦昊演第六代电影,很多时候是依靠肢体语言、姿态与表情来展现自身,镜头扫到身体,不需要“戏”,自会构成一种气氛。
他会把这种通常电视剧演员很少掌握的方法带入电视。
《隐秘的角落》第一集开场不久,秦昊扮演的角色张东升,在楼道里被一个调皮的小男孩用水枪射击,水撒在裤子上。
这是一个戏剧性的情境假设。
秦昊没有给出任何正负反应,既没有故作镇定,也没有强势反击,他呈现出的是一个高度自然化的即是如此(such as)的状态,效果非常类似德•西卡《风烛泪》中著名的女仆磨咖啡的那场戏。
第一集爬山过程中秦昊即将行凶的段落,他在表情层面没有给出任何暗示性的迹象,观众感觉到的内心起伏纠结,感觉到的惊悚肃杀感,是来自配乐,此类表演非常像希区柯克与詹姆斯▪斯图尔特的合作,演员不需要演,演员只需提供表面,后面交给导演。
观众感受到的是世界表象,也就是一个看到的世界。
如果说有演员的电影性表演这件事,即在此处。
《漫长的季节》中的秦昊,表面来看使用了著名的方法派,增重,让身体变形,发型、牙齿、面容,通通改变,使用方言,伊能静甚至说认不出这是自己丈夫了。
方法派的精髓是通过体验生活,通过记忆联想等各种方法,让自我达致无需外在环境、无实物的依托,即可变成另一个人,甚至一件物,是极限的角色化表演。
可彪子对秦昊来说只是外形变了,内在性格还是与秦昊本人有着高度的相似性:慢悠悠,满不在乎,不拘小节,松弛,重点还是怡然自洽的生命态度。
这依然是一个秦昊的核,只是装了彪子的外形。
正是这个秦昊内核的存在,让观众不会感觉到在“演”。
“你废了啊”、“我这人最大缺点是太重感情”、“九十年代大学生嘛,别的啥啥不行,气质这块必须拿捏啊”,这些台词好像是一台不断流体运动的机器自动生产出来的,观众不会感觉到王志文式的“台词功力多好啊“,而是影像、演员存在于世的连续性自动投射——这是秦昊/彪子的最大魅力。
另有一点值得注意。
众多观众反应,彪子让人想到的是一个群体的东北人,不是一个,这点非常关键,这是对演员非常高的褒奖。
还是引用卡维尔的观点,电影中的角色,其实是一个典型(type)。
也就是说,演员要演的是共性。
这是电影与小说很大的一个不同。
通常来说,平庸三流的小说,都是写一个典型,一流的小说是写个人(individual)。
但电影不是这样,电影就是拍典型。
这成功解释了为什么通常所说的三流小说适合改编电影,因为写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问题,但写典型就没有这个问题。
秦昊在最近的一个采访中说过这样一段话,“像我拍《春风沉醉的夜晚》,那是我第一部男主角的戏,娄烨跟我说他想要一个男主角走在大街上没有人认得,用那种自由的方式拍。
当时我就说好,咱们来一个拉斯·冯·提尔《黑暗中的舞者》那种感觉,里面的主演比约克,当时是冰岛最红的歌手,她演了这部电影让我久久难忘,我已经分不清她是演员还是那个人,还可以这样表演,就像纪录片一样,但情节又那么曲折,人物又那么有张力。
”《漫长的季节》让秦昊完满实现了这个崇高的表演理想。
(首发虹膜公号)
看了前三集,预测一下会来豆瓣打分的受众,这部剧的口碑肯定会在8.5分以上,不存在烂尾,不存在观望。
1. 故事层面扎实,基于,人物信息足够丰富,前15分钟人物就立住了。
2. 诚意+细节+演技:诚意包括试听,尤其是视听,我认为是达标+个人风格,有导演音乐的和审美的偏好,但技法真的是达标,视听是为故事服务的,不至于说炫技或者靠这个来博人眼球,当然这也要看放在什么市场环境里了。
演员选的很好,包括配角,这是除了演员本身演技派之外,导演团队应该也是有一些方法的。
秦昊发福之后的特效妆容不真实感可能是我认为少数比较表面的瑕疵,甚至也有一些影响表演了。
这个确实很容易劝退观众。
3.营销上,也是适合主打故事/“生活”/口碑,毕竟观众会带着悬疑类型去看,但这不是中国市场上对悬疑类型的定位,这会有期待偏差。
当然也绝对不是文艺片。
4. 类型里最难的一直都是喜剧,更不用说荒诞的、黑色的。
很聪明,命案的审查问题既然这么难,那换个角度换个方式去看吧。
也预测一下,这个类型,所谓重生活质感的悬疑片(一定会有平台因为这个故事创一个新的类型化的词汇)也会迎来大家对“创新”的探讨。
但有什么创新内容呢…本质上不就是说故事而已。
一切让你觉得很牛逼的点难道不就是视听的魅力吗。
5.节奏,单独拿出来说,是因为弹幕评论总看到这个词。
这不是叙事的节奏,是观众观影口味习惯导致的期待值。
在叙事层面,节奏没问题,只是因人而异的偏好问题。
在观影习惯上而言,这个节奏放在美剧里就不太会有人说有问题,因为大部分美剧都喜欢在第一集交到信息。
那另一方面,这类节奏的剧集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对观众的需求是有划分的,如果只是想轻松一笑,那可能会转台,但有趣的事他有喜剧元素,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所谓“好好讲故事的风格化”节奏带来的壁垒。
基于这一点,播出量是会在高度口碑的营销上出现奇迹的。
6. 无伦口碑声量如何,我都会投出5星,因为要在四大平台数据决策市场的当下,能做出这样的片子需要多大的决心、勇气、信念。
他的意义不在于作品本身多么优秀了。
当“文艺片”这个命题又拿出来讨论的时候,我在窃喜,窃喜你看我们现在有这样的剧能被拿来当作热度话题,离春天能更近一小步。
全集看完加更:1. 故事本身不是复杂的故事,但叙事方式值得学习。
2.本土语境,咱暂且不谈制作层面的限制问题。
剧里的人是工厂体制下的长大的人,一辈子没什么过高的追求,爱人、孩子、工作(面子)就是这一生的心事。
这是大环境造就的人物特质,也是只有我们才能做好的东西。
其次在本土的语境下衍生出人物的行动台词,比如抢着买单、送礼送一圈又回到自己手里。
这些只有我们能写出这样的人物,是别人模仿不来的。
3. 文学性,对于这个项目中的体现,这一点很个人。
其实我们不缺文学性的影视剧,只是近些年电视剧网剧的发展,文学性的重要性,在市场数据面前让了步,这不是两个极端,冲突,融合也是发展的必然。
作为从业者还是观众,影视作品无论是什么类型什么风格,大家都是需要文学性的。
有工整/完整的文本,有立体的人物,有值得推敲耐人寻味的情节,有每句话都必不可少的对白,有直击内心的主旨,有作者或人物带来的立意,有看完后浓郁的情绪/作用。
但至于什么才是文学的,这个很个人,我们不评价。
4. 诗意与浪漫,这一点也同上,也很个人。
我不是个会主动读诗的人,但我愿意看,也在影片中看。
有些话,只有这样才有他的味道,就像有些话只有王阳的绝望到达顶点了边脱口而出了一样。
一些文艺片很诗意,但要做到浪漫,是需要灵性的。
中彩票的瞬间,出租车飞向天空,龚飙带着痘印的脸,露出了天真释然的笑,这个人物留在我们心中的最后一个肖像照,也是那样笑着的,那是买车的那一天,生活那么苦,他的快乐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你说这不浪漫吗。
5. 归根结底还是人。
引人入胜的不是平台数据说的剪辑带来的快节奏,堆砌信息量带来的强情节,而是人!
相信这点。
相信这一点,即便是大段的对白,也会让观众看进故事里。
6. 命题如故事,都不是什么“新花样”,因为本质上的内容,哪有那么多创新可言。
与自己和解,与这辈子的一个心结和解,强度足矣。
5/10,后劲过后,心中的分数是9.0,有值得喜欢的部分。
《漫长的季节》已经完结2天了,不得不说,这部剧的后劲儿实在太大,以至于我一直忍不住在各个平台搜索关注这部剧的评论,想要为它写下点什么。
虽然故事的设定在东北,但作为北京人,看着也格外有沉浸感。
因为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同样是北京知名的重工业园区,而厂区重要的产业则是生产火车头——剧中反复出现的火车、铁轨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它们曾是我成长记忆中的一部分。
和剧中的桦钢一样,我从小长大的厂区也有自己的厂办医院、厂办幼儿园、厂办小学、厂办初高中、甚至厂办电视台,直到现在,我的姑姑伯伯们还住在工厂分配的宿舍楼里。
在我幼小的记忆中,我甚至一度不知道还有外面的世界,我以为我们这个现在看来小小的厂区,就是一个完整的闭环宇宙。
而与剧中王响等桦钢职工一样,我的很多长辈、包括我的父母,后来也遭遇了下岗潮,生活陷入困境,为了养育儿女,艰难自谋生路。
因为自己旁观过那个年代父母那代人的艰难,《漫长的季节》中很多人物与情节在我看来分外亲切与唏嘘——正如一条热评所说:这部剧好看的不是命案,而是命运。
《漫长的季节》的开篇,从老年王响帮助同为出租车司机的妹夫龚彪追查套牌车开始。
在取证过程中,王响再次发现当年杀害自己儿子的疑凶,故事从此处分裂为2条时间线:分别为2016年的寻人,及1998年围绕凶案的正叙及倒叙。
这2条时间线,分别以王响、马队、龚彪三位老年人及沈墨、王阳、傅卫军三位年轻人作为主线展开。
2条时间线,一条尽显人性复杂,一条尽显命运无常,皆令人唏嘘不已。
而这部剧让我觉得最值得褒奖之处,就是它对人性复杂之处的精准捕捉以及细致展现。
比如,剧中的2个女性角色:沈墨和殷红。
王响之所以对儿子王阳之死十几年耿耿于怀,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不相信儿子是自杀。
而且,从王响在儿子去世后对马队的质问可以猜测出,当时案件给王阳的死定性为“杀人后畏罪自杀”,正因如此,马队才会拒绝写所谓的检查,甚至怒脱警服、就地辞职。
所以,在16年后,王响终于见到成年沈墨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王阳到底杀没杀人?
”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又怒问:“你们为什么要杀王阳?!
”此时,沈墨再也没有开始的干脆和肯定,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在王响的生死相逼下才道出王阳为了救她最后丧命的实情——“他把我推上了岸,但我没抓住他……”
这段沈墨绝望后跳河轻生、王阳舍命相救的戏,剧中只呈现了一半。
在我看来,王阳到底是怎么死的,成年沈墨或许并没有说实话。
少女时期的沈墨之所以在王阳还未走远时跳河寻死,就是为了留住王阳、让他别走——毕竟此时,弟弟已为她顶罪被捕,王阳已成为她唯一的依靠;但她又非常清楚,备受父母怜爱的王阳和她不一样,她留不住牵挂父母的王阳——而如果王阳活着,她只有两条路:自首、或逃跑后因王阳提供的线索被警方缉拿归案。
无论是哪条路,都意味着沈墨沾满鲜血的重生之路必将功亏一篑……在那一刻,在沈墨本可以抓住王阳的那一刻,她真的不会犹豫吗?
别忘了,在2016年,成年沈墨为了躲避药店小露的跟踪,可是表现出了将对方撞向高压电线、置其于死地的狠绝。
或许,沈墨绝非表面上我们所看到的那般柔弱与单纯,自小经受大爷的控制与折磨,在内心的隐秘之处,她早已锻炼出了一身为求自保不惜牺牲他人的冷漠。
包括,为了让大爷大娘离开桦林,傅卫军和结巴去松江把大爷的儿子沈辉的胳膊弄折,沈辉伤得严重,但仅仅只是皮外伤、不会造成残疾——如果不是学医的沈墨在背后指点,习惯使用蛮力血拼的弟弟傅卫军能轻易做到吗?
而执意想让王阳陪自己一起逃命的沈墨,对王阳真的有那么深的感情吗?
他们才认识几天,又有多深的感情基础呢?
只不过是男孩女孩的情窦初开罢了。
而这部剧的精妙之处,恰恰就在于如此这般的“留白”——对人物展现的留白,对剧情处理的留白。
导演预留出了很大的空间,供观众自行解读想象。
作为沈墨的“替身”,殷红这一人物在剧中的展现同样令人感到真实而有层次。
同为夜总会的陪酒女,当中年妇女巧云被客人责难时,殷红主动挺身而出为其挡酒,尽显善良仗义——因为在她看来,一把年纪沦落至此的巧云比她惨,在殷红心里,她与巧云是同类;但,同样是殷红,她也会为了钱,用计出卖原本帮过她的女大学生沈墨——因为在她看来,弹钢琴的沈墨比她强,她们虽同在一个夜总会打工,却仿佛身处两个世界;包括她醉酒从录像厅借住一晚后,第二天上班坐台着装打扮都有了变化,穿了一条素色的连衣裙、妆容也刻意素朴了一些,正是因为她想模仿沈墨,她想变成沈墨。
但后来港商的举动彻底激发了她对沈墨的嫉妒与恨意,让她意识到:她变不成沈墨,她只能让沈墨变成她!
像殷红这样的人其实有很多。
他们并非绝对的坏人,但他们的善意往往只能施予到不如他们的人身上,一旦对方比他们强,则很容易激起他们心中的恶。
只要你注意观察,我们身边,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人存在。
除了剧中所展现的细腻人性,同样令人唏嘘的还有几位主要角色进入老年后的命运多舛。
命案发生的18年后,自视“根正苗红”、好为人师的王响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愁苦的小老头儿;大学毕业、意气风发、动不动就把“佛洛依德”挂在嘴边的厂办干部龚彪变成了体态臃肿、满嘴跑火车的出租车司机;嫉恶如仇、雷厉风行的马队整日在老年大学和老太太跳拉丁舞消磨时间;曾经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医院护士丽茹,变成了一脸拙劣整容痕迹的中年妇女;当年耀武扬威、热衷投机倒把的保安科科长邢三儿成了挂着尿袋、倒卖套牌牌照的尿毒症患者;就连经常跟在马队身边的刑警小崔,也离开了警队,变成了他口中“像电线杆似的天天杵在马路上”的交警……时隔18年,他们缘何成为了这般模样?
剧中并未交代。
而作为观众,我们似乎也并未觉得唐突,反而觉得一切顺理成章。
这一切的省略与默然接受,或许正是因为,剧中人现实惨淡的命运,像极了我们漫长而短暂的人生。
对于突如其来的苦难与不公,你我都再熟悉不过,自然无需多言,我们完全可以自行凭借经验发挥想象。
看完《漫长的季节》,和家属开玩笑,说我终于理解了为啥为人父母总怕孩子乱交朋友、误入歧途。
这剧中的“妈宝”王阳,不就是因为认识了沈墨,最后稀里糊涂家破人亡吗?
“傻白甜”王阳,自小有父母庇护,即使考不上大学、整日游手好闲,父母依然疼爱他,努力为他未来铺路,但他偏偏要去夜总会打工,偏偏要接近与自己不是一路人的沈墨。
恋爱没谈两天,就陪着姐弟俩伤人绑架、毁尸灭迹、最后不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父母也跟着受牵连,母亲忍受不了丧子之痛上吊自杀,父亲家破人亡后十几年痛苦自责、混沌度日……如果他知道自己以及自己的父母为此所需付出的惨痛代价,他还会那么执着于自己懵懂的初恋吗?
况且,即使他没死,他又真的能和沈墨走多远呢?
毕竟,比起沈墨黑化后爆表的武力值,王阳即使在气急败坏时都近不了港商的身,摔个酒瓶都不知道瞄准,最后被保安拉出去一顿暴揍……如此羸弱无能,他凭什么和沈墨在一起呢?
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啊!
而这也恰恰还原了少年懵懂时,幼稚的英雄情怀和看似幸福的家庭实则脆弱的根基——多少少年因一时义气视生命为儿戏,又有多少父母因为失去儿女下半生伶仃困苦。
没有子女的龚彪与马队同样有着各自的无奈与孤独。
一个在经历贫贱夫妻百事哀后终于中了一回彩票,却乐极生悲、意外殒命;一个早已风光不再、终日与宠物狗相伴……即使表现得再怎么插科打诨、嬉笑人间,他们与深陷于丧子之痛无法自拔的王响一样,都是看似热闹实则孤寂的存在。
剧终美好的一幕犹如梦幻,迟来的大雪翩然而至,漫长的秋季终于结束。
在这场来自过去的大雪中,一切好似尚未发生,又好似所有皆已尘埃落定。
在妻儿目送下出门上班的王响;为丽茹挺身而出、被打得皮青脸肿的龚彪;刚刚暴揍完沈墨大爷的马队;推开龚彪宿舍门准备回家的丽茹;在河边目睹王阳尸体被打捞上岸后绝望离去的沈墨;抚摸着殷红的发卡痛哭失声的傅卫军……这些陪我们走过12集、让我们无比熟稔的鲜亮人物,他们还尚未意识到当下的选择对他们此后的人生所造成的波动与改变。
而我们,站在上帝视角的我们,却早已泪流满面——为剧中人那些真实而又复杂的喜怒哀乐、为那些勾起我们现实回忆的岁月点滴、为那些令人唏嘘不已的世事无常!
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的真相,就是我们身在其中时,并未有预见它的能力;待好不容易看出个大概时,一切又已行将结束。
谁都拿它毫无办法,它令所有人甘拜下风被命运的大手搓捏得已无脾气的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相互苦笑着道上这么一句:向前看,别回头!
悬疑故事作为体裁其实是绝顶严肃的。
它从结局倒推——结局必定是某物丢失或死亡。
而人的境况也如此,本质是回溯的,最怕不是向前看预测不出结果,而是站在案发后现场,回首时找不到原因。
悬疑故事要处理三层问题:第一,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最基本的时间、地点、道具、手法要能对上,谜题要能说圆。
第二,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能把来龙去脉细细讲开,让人共情每个角色所想所为,又是一番难度。
以上两层能解决好已经很好。
《漫长的季节》也当然做到。
剧本、演出、执行力都牛逼。
但还能面对第三层问题,比较鲜见。
第三层问题是:所以到底为什么?
让我们对这个问题进行变体:【剧透!
】为什么沈墨杀了港商和殷红?
第一层的答案是行为驱动的:因为两人在本地,杀起来容易(相比大爷),尤其殷红主动找上门,还提及了知道港商来过。
第二层是人物驱动的:因为沈墨从小遭受侵害,以及后面所有人逼她,因为港商丑恶,殷红下贱,他们用各自的方式让她没法回头。
但是第三层的问题是:所以凭什么是沈墨遭遇和承受这一切?
到这里你就发现没法回答了,你只能说那编剧就是要创造这个角色呗,为了表达一些东西,然后你还会问我为啥这么杠呢。
可是你想一下,生活中最解决不了的其实就是第三层问题。
我从小就狂问我妈为啥她是我妈。
为什么我是你的女儿。
为什么我出生在我出生的地方。
为什么有些人出现,有些人离开。
甚至过早、过晚、一言不发地离开。
为什么我们付出那么多、拼尽全力无可反思的事,最后还是没能实现。
彭磊说为什么我恨的人他最终没有死在我面前。
王响说我是劳模,为什么能轮到我下岗?
王阳说,我们三个好像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人。
之前读完郑执《生吞》我写:“好的侦探小说必须从死的谜题开始,以生的谜题结束;前者必须得到解答,后者必须没有答案。
”其实郑执没能完成这些,倒是辛爽在第十集结尾的《蓝色多瑙河》中揭开了这些隐蔽关系的一角:任何一座大厦最终崩塌时,它都一定已经在更小的层面上崩塌过了。
卢文仲和殷红的解体、消散,像是两串腐败的前奏,为后面轰鸣的乐章助兴。
——下岗是一个特别好的题材,它保留了具体的历史内容,但最大程度接近了命运本身的大小,当一场雪降落,你拷打不出原因,如果你想听一个解释,我也可以说,连ChatGPT都可以回答这问题:“通常有以下几个原因:提高效率和竞争力、减少国有资产损失、推动市场化改革、改善经济结构。
”但我知道你不是想听这个。
就像天为什么下雨,娘为什么嫁人,我们并不是想听云层的运转,地貌和山形,机械论的因果关系是虚伪的:它假装不知道人们真正关心的是什么。
人们关心的并不是事情为何如此;而是如此的事情为什么发生在我们身上。
我的友邻东林君读过《平原上的摩西》后写:“故事起因是一个误会,但每个人对现实的不满都要溢出纸面来了,就跟火山倒盖在雪山上一样,你怎么能说火山盖着雪山是一个误会呢?
”一个人一切顺利,那大概率不会多去想第三层。
只要有尽人事的空间,都会去尽,当劳模,学医,进厂,都是很好的轨迹,天命一般不太轻易出手,一点人事也尽不上的场合很少,诸如生死,战争,或者H1B。
但一个人一旦认认真真经历过一次改制,或者类似改制的时运,就会突然发现是第三层的大问统治着人生。
你会发现震碎遥远之物的是梦幻的响指声。
而一个仍沉湎于解决前两层问题的人,他毫不知情。
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傅卫军喜欢殷红、王阳喜欢沈墨都只要一眼?
为什么彪子的车泡过水,九十年代大学生可以混成这样(丽茹:“这日子咋就过成这样了呢?!
”),为什么王北在铁轨啼哭,为什么郝哥的车别了彪子的道?
为什么在最关键的夜里,丽茹来找他,于是王响孤身一人走向火车道,彪子找《梦的解析》翻箱倒柜找不到,最后上了炕脱了衣服发现原来弗洛伊德武装在胸膛。
这也是一个警幻的,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的时刻,此后发福失意的出租车司机彪子想起来,应该会觉得好笑,像个启示,又轮不到当时的他去理解的,归责之外的因果,现象之外的世界,具体光芒之后的遥远事物。
在这些时刻,好像有声音从高空抛下,说你以为缓缓发生的,在四维视界下不过是一块结好的琥珀。
所以Don’t look back in anger——“别回头”,不是让你在第一层停止追究和改进,不是让你在第二层拒绝理解,是让你在第三层放过自己吧。
辛爽把树林砍光了一圈,他创造了什么?
一块空地。
他呈现了“空”。
为什么玉米叶在风中摇荡,为什么火车轰鸣,火车又停下,为什么鸽群在空中,为什么钢铁偶尔,竟也会没有炼成,为什么有人死,为什么偏偏这人死,为什么那天我在屋檐下抽烟,想哪怕有一滴雨把火打灭,那就是老天给我一个启发,而最终没有,为什么夏天我们闯进废弃厂房,正好捡回那块立体的蓝色大玻璃,为什么在跨年夜沙漏上写下“完蛋了”,整个世界就真会发疯,为什么女娲造我,为什么2012年我们走出教学楼时没有如约末日,而仍把我们各自送上之后的困途,为什么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为什么,就像srp那天终极地问出,太初是有,而不是无。
我想如果宇宙是个钢厂,神是厂长,他生产时可能也没想好回应,即使想好我们又会去问,为什么神如此想,谁委派他在那里,给他这样欲望,让他做这样梦境,沉醉我们所有人。
不要再破获下去,不要费力替这东西回答我们自己,侦探,结案吧,停止你对这不仁的梦的解析。
5.2.2023
感觉一般般啊,节奏相当慢,需要开1.5倍速看,整个犯罪操作小儿科,像所有探案剧一样,警察愚蠢的令人发指,就这种都能搞成悬案。全剧就靠范伟的演技撑着,那几个女演员实在是不怎么样。再想起年轻人动不动就yyds,真的是少见多怪。
是好剧,但抱歉真的喜欢不起来。王响自作聪明、沾沾自喜的样子,演得真好,让人生厌得也太有实感了,直接导致一半的看剧时间在厌烦的心情中度过。。这个主角家庭,我也只感觉窒息,王阳被绑起来那场戏看得差点弃剧。沈墨都自杀了也没想过尽快搞死大爷,然后自首,别让弟弟替自己坐牢的方案,why?倒是配角有几个更让人心酸。如果是时代悲歌,那结尾我也想问一句:这是在跟谁说算了呢?
这是怎么打到9分的呢 简直夸张 充值了?
简单的悬疑,套路的身世,非必要的死亡。男人至死都要拍男人的童话,女性角色没有弧光,女主演技差的要命。节奏再慢镜头再好也是虚的,剧难看就是难看
如果这个代表作品中国当代电视剧的最高水平,那也就跟国外差个五十年。莫名其妙的镜头和BM,还能抄袭的更明显吗?导演明明就是“布达佩斯大饭店”那一挂的偏偏要假模假样学“The Killing” 四不像。另外导演有什么童年癖好,每次都要儿童和少年做主角
三流导演的非线性叙事,馒头掰成面儿,冒充饺子馅儿。
看了两集都觉得不知所云这就像有人把一摊油彩泼在了一张画布上完了告诉走过路过的人「这是艺术」这可能是部文艺片 毕竟喜欢的人很喜欢而我恰好是不喜欢的那群人我都没撑到蒋奇明出场本来想打两星给这不错的美术和音乐结果说一句不喜欢就要被审判那只能打一星了
什么时候没有呼应意义的乱剪时间线、刻意制造无用烟雾弹、用自以为有趣的乏味贫嘴磨人耐性拖延时间…成了好剧的标准?里面的女性角色非蠢即坏、情绪化、惹事生非…再说到孩子辈,不是用来被控制的、就是用来被控制并侵害的、要么就是代替别人活着的…反观里面的男性呢则大多仗义、血性、执着…编剧啊停下你的下头自我陶醉吧
谁想不开看老丑男🤮
严重过誉的一部剧 爹和厌女浓度超标 可圈可点的部分极少 一直等待有什么可以值得豆瓣上9分的时刻 等到结尾只觉得这是什么矫情又浮夸的中年男人自恋自赏回味 没有一个立得住的女性角色
男味儿重得根本看不下去,充满了男人的自恋,通过调整刻画比重引导观众更理解男人,更忽视厌恶女人,这点恶心到不行
挺无聊
你们确定这叫好看?欣赏不来,如果真的想看这类剧,建议看沉默的真相。
皮带男、尿袋男、胰岛素男、溺水男…冲着范伟老师来的…这一帮臊臭老男人的故事我是真的看不下去了😅
节奏太慢了,最魔幻的是王响怎么可能捡到健康男娃,被弃养的是女娃娃才对
刻板而造作的剧本、剪辑和运镜。野心太大,讲故事的能力太烂,而且从第一集就已经暴露出这些问题了。男人们的自我感动啊,骗骗自己就行了,别老是想加虚伪的高光再升个华,让我们不相干的人觉得很尴尬。
这就是独生子女家庭,只要孩子不在眼皮子底下就一定有危险,自己不熟悉的事情就害怕。能这样想,一部分原因也是从没给自己活过。小时候为父母活,工作了为集体活,生了孩子为孩子活,所以一旦这些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东西没了,他们就活不下去了。谁失去子女都很痛苦,但对独生子女家庭尤甚。主线是个很一般甚至有点俗的故事,胜在家庭社会因素设计得比较贴近国情,但一个六集就能讲清楚的事儿编剧和导演非要啰里八嗦扯上十二集,没事就唠点屁嗑扯点闲蛋整点慢镜头特写,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观众,还不如干净利索六集完事或许还能有点意犹未尽……还真是漫长啊……另,别说这片女角色招骂,我看男的也没几个顺眼的,尤其响和彪最招人烦,就军哥和马队还行。
我真的是无法理解这剧怎么9.5分的,充其量能打6分,但为了中和只能打两星,一个总共12集的剧,从11集开始才好看这叫合格?况且我也不觉得最后两集有多好看,剧里所有男性形象都很丰满,很真实接地气,但是他们演得越好,我就越替女演员惋惜,不是倒贴就是凶手,那么好的演技也只能演这些,编剧太缺乏对女性的想象力了,再也不想看那么多老爷们的剧了(剧情上,老天爷给了王响第二次当爹的权利,但我也没觉得他当好了这个父亲,行吧,毕竟不是亲生的,这还营销被时间困住的父亲?)还有说节奏慢的可能是表达不严谨了,不是节奏慢,是演了一堆没用的东西,啰里八嗦真的没意思,冲着9.5分的千万别上当了
很显然创作者想表达和讲述的并不是沈墨的命运,而沈墨的命运也几乎偏离了全剧所营造的时代伤痛,倾向于个人之恶和个体遭遇的悲剧。这些单拎出来好像都无可厚非,但当两条线强行汇集到一起,沈墨及整条年轻人线就变得异常工具化。创作者并不真正在意她,她最大的作用只是促成了王阳之死(而王阳本身也不过是王响走不出过去的工具)。将一个年轻女性悲惨的遭遇作为利用的工具去表达完全无关的别的东西,是一种非常残忍的创作,值得警惕。btw,蹩脚的特效化妆一开场就为我与人物产生联结设置了很大屏障,实在有点没必要。
三星半。主创团队花了十集时间让三个男人与过去的自己做了一次漫长的告别,用两集韩式复仇与余华式现实完成了观赏性的升华。观众感伤巨轮的碾压,感叹火车上两个时代的回眸,感慨“往前看,别回头”和“打个响指吧”的诗篇金句,但我始终无感,它不是大时代更不是牯岭街,像东野圭吾、奉俊昊和赵本山的杂糅。王响的执念不像是亲情而是后悔与不甘,都是“我”“我”“我”,所有的女性角色在剧里都是失语者,雪花公平地飘落在所有生者和死者身上,你的死换来我ktv喝的酒流的泪。王阳将尸体推进炼钢厂的熔炉中,我看见了个体的消亡,这比纵身一跃有力量多了。未来还会有一大堆类似的东北故事,观众迟早会看腻。希望真的有人能拍出班宇书中“放下笔,我仍是尘埃,是野草,是炮灰,是所有的微不足道的子集,于现实中坦然地随波逐流,从不迟疑”的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