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上的自由——《法兰西特派》影评尽量让它听起来像是你故意这样写的。
1、如果《布达佩斯大饭店》讲的是优雅欧洲的逝去,那么紧接着的自然是二战之后那个令人心乱神迷的时代,这个时代在艺术上的两个中心,毋庸置疑是美国和法国。
《法兰西特派》同时致敬着《纽约客》和法国,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
欣赏这个作品也是极其容易的,安德森在画面调度上尽显美国式的余裕,故事本身也不落俗套,更重要的是,只要观众不仅仅带着看娱乐片的心态看这部电影,那么就算我们不做过多的深思,也很容易意识到其中探讨的怀旧因素、媒介因素和至高的主题。
因此,我很乐意写一篇涉嫌“新批评”的分析,也就是把作为整体的作品之许多细部展示出来,而非任由观众自我阐释——当然,我并不能完全保证我解释的正确性,很多细节多有遗漏,敬请原谅——我相信这种自我阐释是易于自发的,所以影评不再仅作为一种诱导手段来吸引更多人严肃地看待这部片子,而更要进入与已经严肃看待这部片子之人的对话中去。
2、自然,入场券是对作品视角的一般分析,安德森非常强烈地试图提醒观众这一点,以至于他直接把画面分成了16:9和4:3两种比例,以及在16:9的长画幅中塞入一大一小两个4:3的画幅。
在第一个故事中,长画幅出现的典型场面是画商看到画家的湿壁画时的状态;第二个故事中,则整个象棋战争都是用长画幅呈现的;第三个故事则似乎并没有长画幅。
这是在电影这一基础性的媒介(A)上做的文章。
余下的媒介,按照其被(A)呈现出来的状态,依顺序有《法兰西特派》最后一期报纸(B),报纸中的五个专栏(C),第〇个专栏《本地特色》-《骑行记者手记》没有表现出第四层,第一个专栏《艺术与艺术家》-《水泥杰作》是作者的一个演讲(D);《政治还是诗歌》-《宣言的修正》是作者的报道,所以也没有表现出第四层;《味觉与嗅觉》-《警察局局长的私人餐厅》是一个采访(D),还有最后的讣告,也很难说表现出了第四层。
这些报道的内容本身和报道不是同级的,因为就算以一个采访而言,我们也是看到采访又听到内容,所以普遍存在一个媒介(E),它在日常生活中不明显,但被电影良好的转导出来,值得注意的是,每在(E)中增加一个叙事者,它就会增加一层(E),如女记者记录的故事中,男主角作为一个视角讲述的故事就和女记者的故事不在同一层,但它们却是同质的,尤其是女记者本身参与了她叙述的事情,所以我们暂且把这类媒介算作(E’)。
在叙事内容(E)中,第一个的故事里面有绘画、PPT等媒介,但它们并没有充盈整个屏幕,所以只作为(E)的一个内部组成部分,第二故事里面则用戏剧(F)表现了男主的一些引述,第三个故事则运用了漫画(F)来表现所有追逐动作戏。
除了这些媒介上的提示,电影的颜色也说明了一些与视角相关的东西,黑白是大部分叙事的主要颜色,但也有不少彩色出现。
于是,现在的基本问题就是如何把画幅-媒介-色彩和叙事内容对应上。
我相信这得一个个分析。
第一个故事《水泥杰作》讲述一个监狱中的画家如何通过其极其抽象的绘画方式征服世界。
这篇报道(C)呈现为演讲(D),让我们且将其假设为D作者(α),占领全知视角(这个视角是文章写作的视角,不是电影镜头的视角,实际上该作的电影视角几乎一直都是第三人称观众视角,改变的视角则和文章写作视角的改变有关,为了不写的太乱,我们就不重复分析了;同理,叙事这个词也主要指文章写作时在叙事-介绍,而不是在描写,这是本文的一个基本区分),也是主要叙事者。
当她成为其叙事之中的角色时,我们将其称之为E作者(β)。
与它同级的其他角色包括画家、狱警、画商等(β),到此为止。
剧情很简单,但同时很精彩,我们很期待画如何被呈现出来,也很期待画家的结局,画家本身的形象也并非铁板一块,带有神秘的丰富性。
但让它真正变得有趣的,还是通过电影画面来展现各个角色(β)如何与画家(β)和它的画相遇。
长画幅和叙事之间的关系很明显,第一次那是8幅画刚开始被展示出来时(0:36:05)。
值得注意的是,那时候E作者(β)也正站在画面前。
在这之外的都是D作者(α)的叙事,这时候她就算亲历了进入监狱的过程,但她毕竟并没有用E作者(β)的第一人称视角来写,而画商和警察对话等情节,她就更没有亲历,因此都是短画幅,该故事结尾处的长画幅也可以这么解释;颜色出现三次,都是对着画和作画(β)的,但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它说明流传至报纸(B)发布时还能在这一层看到就是彩色的。
仔细观察,在进入(E)层后,如果报道存在对物件的描写,但字幕没有念出这些描写,反而用一个电影画面替代时,它才会是彩色的。
换言之,彩色代表了第一人称电影画面对第三人称文章描述的替代。
这在第一个故事中最为明显,因为画总是难以用文字描述却可以直接被电影屏幕呈现。
而在(E)之前,报道(D)是彩色的,因为它D作者(α)并没有在(D)中描述自己,反而凭借电影画面在场于观众面前。
如此我们就说明了三者在第一个作品中的联系。
总结一下,长短画幅重点在人称,而彩色与否的重点在替代。
带着它,我们进入非常复杂的第二个故事。
它讲述一个记者如何卷入某个青年革命家的短暂人生之中。
当然,作品规避了具体的政治问题,如《宣言》的具体内容都会被旁白压过去(1:00:16就是一例),最后甚至用电信号短路来涂掉那些条例。
不过,作品也没有落入革命者形象的俗套,即要不然是伟光正的,要不然是纯粹滑稽反讽的(比如《大独裁者》),相反,甜茶虽然是一个装大人的孩子(尤其是那幅装扮),但是他也带着坚韧、智慧、浪漫等复杂性格,且其终局也并不十足滑稽,相反还带着一丝落寞,有点类似《布达佩斯大饭店》里的古斯塔夫。
说回对应关系,这里的要紧之处有两个,其一是D作者(α)和E作者(β)并没有界限,报道用的就是第一人称、直接引语,作者也确实加入了那场革命;其二是出现了和E作者(β)同级的叙事者男主角(β),作品展示了他的视角,而不仅仅是用E作者(β)来代替之。
在第一个故事中,画家并没有做任何回忆,换言之,电影表现出来的画家和他的缪斯之对白可以是D作者(α)编造出来的,从而取消其画家-缪斯(β)主视角以及现在进行时的特性。
但是在这个故事中,D和E之间没有区分,所以作者并不是全知叙事人,她因此需要引述男主角(β)的话和内容,这就包括男主角(β)的隐私生活以及过往历史。
这些内容都是彩色、短画幅的,而且运用了戏剧表演的形式呈现出来,其效果非常震撼,颇有布莱希特之神韵,比如0:56:25分戏剧角色不断强调一句话,使得这段戏剧和在其之上的电影“正常”叙事手法之间产生明显的间离,大家都知道这段并没有模仿现实,这反而展现出戏剧的特殊性,从而把那个跳楼男孩宁愿自杀也不愿意回归肮脏的大人社会之事深深映入我们的脑海。
不过,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区分,男主角(β)的叙事是(E’),而(E’)之中有F,它们都是彩色的,所以以戏剧形式作为媒介来区分,此中出现的角色是米奇、男主等(γ);而(E’)男主(β)和E作者(β)不同级却同质,所以用颜色区分。
颜色区分同时也符合第一个故事中总结的条例,即文章的描述式写法碍于作者的非全知视角而不能够亲历男主角讲述的故事的现场,而男主角如果要讲这些场景给作者,那么他也没有进行第一人称和描述。
彩色画面的叙事者其实是男主角(β)和米奇(γ),他们当时都在他们描述之地的现场,但他们如果在报道中说话,那么它不是直接描述而是间接的叙述,所以它被替代为电影画面。
这说明彩色依然代表了第一人称电影画面对第三人称文章描述的替代。
再说画幅,长画幅几乎占据了所有主要叙事,显然,只要是E作者(β)在场作为亲历者第一人称的就是长画幅,不在场作为第三人称的就是短画幅。
拿作品最后男主角(β)修电塔落水而亡那段来做个分析(1:06:41):它最开始是黑白短画幅的,因为它是D作者(α)的视角,却不是E作者(β)的视角,那时候女主显然并不在场。
正接着,它突然切出了几个彩色短画幅画面,是很多人在听他的广播。
切回黑白短画幅,突然切成彩色短画幅(1:07:46),男主角被闪电劈中,(切出几个黑白短画幅的闪电劈中时的全景画面,但这里不适宜带入分析,因为它很明显在模拟闪电闪烁时分不清颜色的视觉效果,所以根本不知道它属于黑白还是彩色,毋宁说这是安德森对彩色问题的自觉调侃和提醒,我觉得闪电的戏剧感也可以这么解释),之后的彩色画面则是对男主身后之事的展示。
因为这些都是事后的报道,所以女主不在场,作为第三人称发言,一直是短画幅。
彩色画面则是E作者(β)的真实所想、所看,她看到了男主角死后社会上的各种追思,以及咖啡馆的现状。
再加上此时的旁白却还是第三人称式的叙事,而非对追思、咖啡馆的具体描述,所以它是彩色的,它以电影的直接呈现替代了本应该由报道完成的描述性内容。
直到最后(1:08:53),我们看到一个黑白短画幅的E作者(β)躺在床上戴着防毒面具的画面,一开始,防毒面具是为了防止被催泪瓦斯伤害戴上的,但随着男主死去革命结束,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变化,此时清新的空气反而看起来是有毒的。
寓意明显,但这里看起来有些诡异,因为E作者(β)正在现场,画面却是短画幅,展示的是一个场景,但颜色却是黑白的。
不过,我们的分析依然完全正确(在长画幅出现之前大多也用的短黑白画幅,解释是相同的),一些虚假的错位反而更进一步展示了它的有效:这个时候,叙事者显然是D作者(α),旁白正第三人称地念诵着她的报道,所以短画幅没有任何问题,这个报道本身就是在写她自己,且正因为在写她自己,所以不可能是E作者(β)在说话(注意旁白念了一个日期,这也是提醒);也正因为此时的视角是D作者(α)的,E作者(β)的主视角被剥夺变成一个纯粹的角色,D作者(α)在旁白里做的的是描述,而且这个描述并不是其房间的描述,所以它就和画家-缪斯(β)在第一个故事中一样是黑白的。
第三个故事也很简单,讲一个厨子如何帮助警察拯救自己的孩子。
此时的D作者(α)在一个访谈(D)上,整个作品大部分时间都是短画幅黑白画面,我们现在已经基本可以把它转述为,这是E作者(β)在进行第三人称叙事。
出现的第一个彩色画面是警察局长邀请E作者(β)吃饭时的饭桌特写,这时候显然应该有一个描述,所以它变成了彩色,但是作品的旁白依然在进行第三人称的介绍和叙事,所以是短画幅。
第二个(1:26:07)是小孩儿(β)看见绑架他的女人(β)的眼睛时的画面,这时候的主视角只能是这个男孩(β),因为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彩色画面是属于E’的内容,从而和第二个故事男主角(β)讲述咖啡馆里的故事一样是彩色短幅,第三个厨师上楼梯的镜头也同理。
值得注意的还有一个对D和E之间差别的提醒,就是采访(D)的过程中,D作者(α)和采访者(α)谈起自己过往经历的时候突然从彩色变成了黑色,这时候其实作者就已经变成E作者(β),进入E层的叙事空间了,在念诵他之前写的其他文章了。
只不过这个E层和前一个故事并非同一个,所以它也不同于E中的E’等,最好把它编为E1。
至于作品中出现的动画画面,他照理应该是通过(β)级角色叙述(γ)角色的事情时出现。
单在这里展现的并不够明显,即动画究竟是谁的视角,尤其是最后的追逐戏,没有旁白,所有人都在场。
所以我们或许可以把这个新媒介的运用理解成:说明除了E作者以外的(β)级角色应该详尽描述但没有的情节,比如偷人和追车。
此时旁白不是(β)级角色,而画面如果被转译成文章就会极富有描述性。
带回第二故事出现的戏剧,确实也是男主角(β)叙述的米奇(γ)的故事,但没有出现男主角(β)的旁白,只有米奇(γ)现身说法。
与其他专栏不同,该作在结尾之前就切回了报纸B这层,讲述C法兰西特派老板和C作者要求改稿的事情,老板看向废稿,于是立即进入E作者(β)的叙事,我们看到一位可敬的厨子,对新鲜的味道充满好奇,勇敢,谦虚,但也并不完全是正面的,因为它带有极端性和危险性。
这样的角色作为外来人的形象,其实在说明伟大的记者都是这样的人,他们虽然应该保持记者的中立性,但他们会为了自己热爱的报道对象挺身而出,会为这个世界不断发生的新鲜而危险的事情而兴奋,他们虽然囿于生计有时候不得不推迟自己的出发和探索,但他们敏感和勇敢的心灵永远在新鲜地搏动。
这一层都是黑白短画幅,符合第三人称、叙事这两个特点。
说完这些D以下的部分,还剩下骑车日记和讣告,骑车日记非常简单不再赘述(其中有一段0:07:07和黑白相关,一个大画幅里同时出现了黑白和彩色。
由于和过去-未来有一定的关联,这里就像是第二段里的闪电一样,看起来更像是严格对应之外为了视觉效果而做的诡计),讣告作为C层,它分为彩色的C层和黑白的D-E层的,前者说的是老板一般现在时的生活,包括他和其他C层作者的互动。
这也可以从第三部分老板第一次出现时因为属于E作者(β)的叙事视角所以是黑色的看出来。
至于黑白D-E层自不必说,讲的是具体的下葬等相关过程。
作品结尾处是彩色的,它实际上正处于C层,和老板与各个作家对谈处于同一水平。
以上就是我对媒介-画幅-颜色与故事之间关系的分析。
我们已经可以开始赞叹安德森用如此方式极其侧面但是丰富地展示出来的《法兰西特派》之性格、老板之性格以及无聊镇的性格。
这里不再赘述。
下面我想谈论一下第一人称-第三人称,也就是长短画幅的事情,以及叙事-描述,也就是颜色的事情。
3、先说后者,叙事和描述能够同时在一部文学作品中出现。
但我们很容易有这种感觉,就是无法通过作者的描述清晰地看到作者描绘的场景。
如果大家看过一些密室类侦探小说而小说却没有给出平面图,那才真是杀人般的痛苦——《本阵杀人事件》的密室我就只能目瞪口呆地听他讲,几乎完全无法想象。
这是文字媒介的固有问题——它通过取消和读者的实时互动来换取长距离、长时间的信息传递。
在古希腊,文字还没有诞生时人们都是通过对话来传递信息,此时如果描述难以传递足够的信息,人们可以通过画图、指手画脚甚至实指来予以补充。
换言之,言语是活生生的,但文字取消了这种互动性以换取更多人的阅读。
这么做自不能简单地看做某种毒药,即通过书写,我们遗忘了一种活生生的知识-状态而只能通过再阅读来激起死知识。
同时,它其实锻炼了一种更细致观察世界来描写以及运用更有效语词来描写的方法,大量的语词得以被发明:它们处于一大段叙事中间,因此就算这个名字是陌生的,但通过代入这个场景,我们就逐渐知道了这个词是什么,而不通过图画和实指。
比如“榫卯”就可以在描述的簇中获取其意义。
这种描述的最高境界就是诗歌,它甚至反转了对象和语词的关系:“一团温暖的火”本身就可以为我们带来一幅完全不同的世界图景。
不过这种局面随着打印机-电影-电视等富含图画三个步骤而逐渐改变:当描述较为困难时,我们会选择在旁边配图而非仔细描写,它显然更容易达到实用目的,到后来,描述反而成为了辅助,图片本身行叙事-介绍-描述的功能。
它也同时是好药和坏药,坏的成分毋庸置疑,就是许多语词的衰落。
当作者难以描述氛围、场景、对象时,他大可以转行做导演。
在这个意义上,格里耶和新小说派反而成了对电影等图画媒介的对抗,他坚持通过书写来展示极其难以展示的日常事物,如一扇门,一个街角等上手者,把它们置于在手静观的位置,从而产生陌生化效果。
好的则正如这部片子所展示的,它成为一种高传播性的混合媒介,从而可以在不同层次上展示各种媒介并传播各地。
这一点随着网络实时分析而衰落,后者是信息传递速率的最便捷模式,即一种可暂停、可远距离传输的对话模式。
它使得新发明语词的需要越来越少,因为我们可以让对方直接看到我们的指示内容。
此时,电影反而成了怀旧之物,传递内容过于低效,有时候还意味不明。
不过,正因为意味不明,它便具有大量重复阐释的空间,这在对话和实时分析里是没有的,读过柏拉图对话录(比如《斐德若篇》)的人都能看出来,与话者如果没有看懂,那么他就会要求谈话人说的清楚一点,甚至要求苏格拉底现场朗诵一篇优美的诗赋,此时,信息汲取者不重复,因此也就缺乏反思性,其具体表现就是要求一切媒介最终都归于实时分析,而实时分析需要不断磨合传输时间和处理时间之差异,这使得其采样频率越来越高,很快就超过了人对世界的知觉间隔到达DSP,甚至使人都变成了系统中被采样压缩处理的信息。
这时候的人却不想着反对它,而是要求其他人也顺乎它:立即提供信息,立即提供解释,立即满足与话人。
而《法兰西特派》对此进行了极其反讽的处理:首先就故事来说,三个故事就叙事而言都简单的离谱,符合一个报纸所需要的简单、惊奇、有趣也不复杂的需求,没有处理的负担。
但观众如果不去关注那些“尽量让它听起来像是你故意这样写的”画面,他很快就会因为画面的繁复和离奇而迷失方向,甚至眩晕难受。
1小时43分钟的作品其实提供了很多很多的信息,它们同时掩藏在信息溢出的字幕、极其复杂的构图以及各种切镜里,前文第一部分已经展示了一些——尽管本文没有分析多少旁白的话语之分量,不过相信二三部分那些颇具文艺气息的话语会打动某些人,但也会因为它是《法兰西特派》报纸内容之“真实”反映而得到不那么喜欢文艺话语之人的原谅——但只关注故事的人却会觉得它空泛无物难以忍受。
如果这些人不是眼观六路还通晓历史,那我只能认为他们根本没有处理这些信息,任它们被过滤,然后希求在豆瓣的影评里得到实时的疑惑解答。
这其中没有折返,没有再度品味,观众通过不断接受新信息来解决以往通过反思来完成的事情,虽说就知识而言事情得到了解决,但是就一种主体的锻炼来说,人只会越来越痴呆愚笨,缺乏实践。
更有趣的是在画面处理上。
前文讨论的是要表达一个信息时的媒介情况,现在我们说一个媒介蕴含的信息情况。
按理来说,一句话里的信息是较为清晰和明确的,所以我们对话语信息的处理也是容易的,交往中的肢体语言甚至更为清晰。
但一个画面的信息是极端多重的,当里面缺乏指示之时我们只能根据自己的意志去处理。
安德森当然给予了指示,然而它们本身就内嵌在各种画面之内和之上,因此本身还需要处理,以至于就算电影只想让观众暂时放下心思关注一幅画,如果观众没有对指示有一个安心的理解,他也只会感到疑惑(1:22:47出现的书籍就是典型例子)。
更讽刺的是,描述本身是缺乏直接给出的信息的,它的目的是展示画面,再由读者提取信息,电影画面取代描述,其实为观众的信息处理减负了,观众在面对彩色画面时却很容易不知所措,根本不提取这些信息。
这同样暴露出各个媒介之间不分优劣的不同。
一篇纽约客的小说写很多倒叙、插叙、间接引语、直接引语是极其正常的,观众也会自觉带入。
这时候它的信息处理显然具有优越性;电影试图仿照这些视角转换,却导致画面信息越发复杂难解以至于需要破译,这展示出电影媒介在信息处理某些方面的短路:摄影机镜头其实预设了第三人称的观察视角,必须要有提示才会进行转换,正因为需要提示,它不能完全按照把镜头后方的人和叙事主视角对齐的方式来完成,否则它就很难找到区别,还会陷入非全知视角的麻烦里。
此时,文字中的叙事是自由跳跃的,受束缚的反而是作为新媒介的电影。
安德森在此处刻意选择了电影最难表现的内容予以展示,并且展示的赏心悦目颇具绘画、设计美,而且展示方法也具有规律性,因此发难者也很难说这是随意的,只不过是艺术家的碰运气行为。
这种认同最终上升为对信息传输效率的批判,要求所有观众去自由地、随心所欲地感受各种媒介。
前文提及有些片段的颜色、画幅没有办法直接对应于媒介、视角,比如闪电那里的黑白和戏剧感,或者第二个专栏最后女主坐在床上的场景。
通过它们,我们才会脱离一种与电影和文章的简单诠释关系,意识到它们作为媒介的媒介性。
且正是在这种对比之中升起了一个超越任何前述媒介的“无所介”之介,在那里我们才可以随意选择进入任何媒介,此“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由比较而被发现和把握,我们借此才能进入真正的“游戏”之中,此游戏与其说是现在的电子游戏(这个可能需要更进一步的讨论),更像是安德森对电影所做的事,也就是所谓玩电影,从而让电影既是电影又不是电影,从而进入一种无意之有意中。
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让我们在对“道理”做进一步阐释之前先讨论一下黑白画面的人称问题。
这一讨论是文学理论中非常经典的,它事关不可靠叙事人这一概念。
侦探小说里有所谓叙事性诡计,通过混淆叙事人的身份来掩盖某些破案线索,但身份的不同毕竟会导致叙事时的区别,破案的真正线索反而就来自于此(典型代表:《剪刀男》,别担心剧透,它就是打着我在叙诡的旗号出来的)。
经典文学里芥川龙之介的《地狱变》,石黑一雄也甚是沉迷于此。
简单来说,当叙事主视角本身参与了故事的进程,而且在行文过程中表现出了情绪,那么它就是不可靠的,其极端状态是写一本讲一个人在写小说的故事,它通过双重套娃完成了“元叙事”。
在《法兰西特派》中,最后一个专栏《警察局局长的私人餐厅》(这名字有点奈保尔),它本身就完全可以当作小说来看,就算这里也有不可靠叙事问题,因为它是冒险小说,且不关涉事实而不重要。
但第一二个专栏都具有新闻采访(人物;实地)的性质,所以叙事的可靠与否成为了作品能否立住的关键。
第二个专栏甚至专门提及了“她应该保持作为记者的中立性。
”(1:01:21)。
此时,第一个故事里几乎都是短画幅,第二故事里的象棋战争则全是长画幅,它说明对对象的展示和对历史的展示之基本不同。
简单来说,如果一个演讲稿要展示的重点是一个对象,那么我们期待的是对这个对象的“知识”之概览,此时,真事和假事都是读者所需要的,它们共同形成读者对对象的认识的一部分。
“画家的画是瞎画的,画是被炒作的”这个句子可能是假的,但是它是对画家的一种确实存在的评价,那么把它展示出来就没有什么问题。
“真”不构成对事物的认识的必要或充分条件,所以第一个作品中才会出现大量的假想对话以及过于传奇的故事。
可是,作品的叙事反而是第三人称,也就是所谓客观-上帝视角的。
它以介绍概览为由免除了这种视角的伦理责任,反过来也强调了客观视角并不具有客观性,它是在“概览”或者其他目的的引导下所做的筛选。
而一个采访要展示的重点是历史(无论是对象的历史还是事件)时,“真”似乎成为了最为重要的部分,否则所有的再现都是臆造的,不能让读者确实获得这段历史的知识。
“真”成为了必要条件。
但如何才能达到真呢?
我们看到第二个作品里E作者(β)和男主角(β)甚至有肉体关系,她又如何公正地展示这场革命运动呢?
这是一个客观视角遭到怀疑的时刻,其解决方法则是真实地表露自己的一切行动,把自己纳入自己所写的故事之中,承认自己是一个不可靠叙事者,那么其不可靠性就是可靠的。
换言之,历史叙事可能是假的,但是人们意欲表现这样的历史叙事,却是真的。
读者因此可以透过这样的写作考察出写作者的心情,这种写作时的心情是毋庸置疑的。
在作品里,这就是E作者(β)对男主角(β)的爱护,对革命的期望和失望以及对新闻工作者身份的挣扎。
由此,一个重要话题:表现和再现便出现了。
如果一切历史叙事被当作对历史的再现,那么海登.怀特等人的怀疑就说得过去:我们没法确定书写者不是另有目的,所以我们首先需要考察这个文本的文学结构,再看看能不能通过它渗透入历史空间。
此时我们很容易走入怀疑主义的极端之中。
但如果我们把历史叙事看成作者对此事的表现从而更关注他对此事的情绪状态,那么这种情绪本身是真实的,因而可以完成一种情绪史的书写。
反过来,真正伟大的书写绝不能仅仅是再现一个看起来真实的人物或事件,而是让作者的心思流淌于字里行间。
此时,不可靠的叙事作为限制,才能让作者随心所欲地表达,从而真正呈现出某种东西。
我们都知道,《法兰西特派》致敬的是《纽约客》,一如《布达佩斯大饭店》致敬的是茨威格,但这里面的虚构简直都没有欲盖就弥彰了。
我们还知道,第一个故事致敬的是美国的纽约画派,是抽象表现艺术的一支,其代表人物和画作是波洛克的滴画、罗斯科的颜色画和库宁的《女人》系列(0:27:43把这三位的画法都过了一遍),对这段历史比较了解的应该尤其能把库宁和画家联系在一起,各种线索是明显的;第二个故事讲的是20世纪后半叶西方世界最著名的事件之一,五月的法国,街垒和学生,《戏梦巴黎》,《肯定那种决裂》。
无数哲学家倒在这里,又有无数哲学家从这里走出来;第三个故事我不了解,不过考虑到前两个故事都有明显的历史性,第三个或许也有吧。
不管怎么说,我们几乎可以把这三份专栏当作历史上一些真实专栏的戏仿。
它们可能是蹩脚的、伪造的、拙劣的,但更新后的戏仿之作却不断激发出浓烈的怀旧情绪和浪漫思虑,这样的状态是无可置疑的。
它是在毫无限制之情况下的自由抒发,它表现它本身,而不是隔着其他东西再现,所以它的随心所欲成为了它的真实之证明。
此时,历史考证可以为这部作品增光添彩,却不必是欣赏这部作品的必要储备。
5、两个部分的分析都指向了“如何获得自由”这一问题,而《法兰西特派》所反映的年代,正是今日的我们所认为的最自由的年代。
虽然说今日的我们有近乎无数的渠道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可事实上我们总是考虑着金钱利益等等:新闻越来越求快而不是求真,这实际上提供了更大的束缚,在以前,就算有记者行为道德准则,也有些人可以为各种理由来做些歪曲,但近日,不快的新闻没有办法遭到关注,因此在新闻业内部就会直接被筛除根本难以见报。
这样的事情在这样一个光速时代甚至有些屡见不鲜以至于人们都发明了不少借口来掩盖自己的身不由己。
《法兰西特派》一开头就强调,老板小亚瑟.豪威泽对财务、插画等人很严厉,对自己的记者-作家却非常宽容,就算版面超了、写作重复、无理报销、主题偏移,他还是会刊登,在讨论如何修改文本时,他也非常尊重作家本人的意见。
正由于如此宽松的基础环境(它似乎可以和报纸B挂钩,在其上发生的事情则是C),各个作家才能够不受阻碍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再看各个专栏,第〇个,骑车日记,本身就散漫异常;第一个讲述抽象表现画派的故事,它在美术史上享有很大的声誉,因为它让绘画彻底没有了任何限制,同时仍保留着“美感”。
如果说20世纪绘画一直是抽象的,那么它作为第一个声名鹊起的美国画派与立体主义、野兽派、未来主义、超现实主义以及康定斯基为代表的抽象派有着明显的区别。
后者诸君除了康定斯基甚至没有放弃对一个已有对象的呈现,虽然马蒂斯意图用线条展示情绪,从而让表现式的精神力量进入绘画,超现实主义如马格利特也更强调具象的对象背后的神秘感觉,但只有康定斯基彻底放弃了对任何对象的摹仿(试看《黄.红.蓝》,下图),仅仅就线条本身来抒情,并提供巨大的解读空间。
康定斯基《黄.红.蓝》此时,似乎没有任何限制作家的地方了,除了这块画板,因为去掉画板本身,画就仿佛不再是画了。
然而,库宁、波洛克等人却超越了这一极限,把画板至高无上的位置拖入了绘画之中。
看过波洛克用扫帚奋力地刷画以及库宁那困难的笔法时,我们就会明白,这些作品的基础并不是画板,而是画家和画板的搏斗痕迹,也就是一般的物理空间,由此绘画达到了形式化的巅峰(比如库宁的《女人一号》,下图)。
不过,正如《法兰西特派》所说明的,我们很难确保里面没有任何炒作的成分,就算库宁也一如故事中的画家也可以画非常好的立体主义以及写实画。
不过,那时候的人们并不介意这种炒作,因为一种新观念和新技法确实流传了开来,钱不过是一些小小的代价;第二个故事所致敬的历史事实更不必多说,许多思想家甚至将其称为二战之后西方世界唯一有所成效的革命。
它划时代的意义在于它的无所追求。
既往的运动或多或少有着现实的目的和最终的伟大目标的二分。
但小资产阶级的学生们开始走出校园时,他们的要求却近乎无理取闹,根本不可能实现。
我们简直可以说,他们并不想有所建构和满足。
此时,抗议活动呈现出的是它的模糊面貌。
哈贝马斯在去美国之后,曾经试图在其法律理论里设计一些法律法规来专门用以管理暴动,获取其所欲来商谈与修改,但五月展示了这最柔软规训的破坏方法,那就是无所顾忌,甚至这些宣言的具体内容都是滑稽不重要的(这可以作为第二故事为什么挡掉宣言内容的另一种解释)。
库宁《女人一号》由是,在代表社会的活动(这里还有各种侧面暗示,不再举例)和代表个人的艺术层面(除了绘画当然还有电影技法上的致敬,亦不赘述),60年代都在努力展现一种汹涌的搏斗姿态以摆脱那最基础最柔软的规定。
而它们的见证者和传播者就是无数的纸质媒介。
当时电视已经开始进入千家万户,报纸对新闻速度的追求逐渐无力,因而转为有质量的报道。
汉娜.阿伦特的《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作为极其重要的政治哲学和伦理学作品,其实就是《纽约客》派她去耶路撒冷地方法院考察后写的。
也正因为报纸的原初功能逐渐丧失,记者的写作越发自由,小说版面、书评版面也在增加。
可以说,那是一个彻底的反抗时代,是优雅欧洲逝去之后,人们对自己所在的社会基础的彻底拒绝。
任何事物都值得怀疑,这反而让主体越发严肃和认真。
无所——不是无可——依凭,才能有动力和可能去正视所有东西,从而不仅仅待在无所依凭之依上,而是游走于各个领域,不断探索,不断创造。
这么说,人们难免会觉得有所夸大,再加上这个时代在今日的反思中有一个极其恶劣的名字,我们难道不会怀疑以上的言说吗?
如果真的是怀疑而不是断然拒绝,那是非常好的。
但正因为今天我们又重新找到了某种媒介来依凭自己,无所依凭作为一种依凭,也就被遮蔽了,我们在此地此刻的媒介(流媒体、微信朋友圈、豆瓣APP)上去看那时,自然会觉得那是恶劣的混乱,是投机者的天堂,等等。
第三个专栏就显出了征兆:警察局长当然是权力的代表,他在警察局里发明饕餮,还让警员做服务生;他把孩子一手带大,试图把他培养成新的掌权者。
抢走孩子的人则更像是第二个故事中的反抗者,可他们也沦落到为了一些个人目的。
最终,反抗者死去,孩子重新回到去往警察局长的正轨上他一生中看到的唯一色彩是那个绑架他的姑娘眼里的蓝色——她为了不让他害怕还唱起了一首法国民谣。
救了孩子的英雄因为吃了胡萝卜差点被毒死,我们可以说这让他品味到了新鲜的滋味,可这并不完全是他自愿的,他说:“我只是没有那种兴致让大家失望(1:39:45)。
” 这句话昭示着随心所欲的结束,社会关系再次巩固起来,人们在别人目光的“鼓励”之下被迫做出各种看似英雄的行动(韩炳哲不断讨论的“功绩社会”便是如此,虽然他的讨论总是那么浅入浅出一如他批判的光速时代)。
如今,舍生取义已经得不到大家的关注了,对它的报道是另一个浪漫时代才有的。
三个故事串联起来,便是二战之后(《布达佩斯大饭店》的结尾),纽约画派崛起(中等层面)代表的对抛弃一切媒介的绝对自由之追求,到这种追求在五月(全社会层面)被推向高潮,并于一件警察局小事(个人层面)中走向末路。
自由之欲望减退,《法兰西特派》也就停刊了。
我们很容易这样总结,说这部作品通过纸媒时代的衰落,唱出了一首自由时代的挽歌,从而将韦斯.安德森的作品限制在美学领域,再谈谈他的个人对称美学风尚,便小资产阶级式地消费完这部作品,继续自己庸碌的生活,把刚刚看的电影当作难得的一口新鲜空气。
但只为了展现个人美学的作品是恶劣的,它名为个人,却必然要依附于作者的名声、资本的宣传以及粉丝的热情(这里可以列出不少导演的名字)。
就画面单独来说,韦斯.安德森之作除了严格的对称性,还有静止性、层级性,并最终有一种强烈的结构性,从而突出一到两个角色。
这样,每个在场的物件都要被严格调动来达到画面的平衡。
就算不引用全景敞视监狱,我们也能明显感受到这是一种作者权力的暴露。
所有事情都归属于既有的目的,这个目的却不能在被表现的事情中得到合理的解释,需要借助安德森的地位、其他作品等等。
如果说作者意欲呈现的是一种不拘的游戏态度,即完全随心所欲地展示自己的风格,那么这种自由要不然无以传达出来,要不然因为获得了媒介的支持而压迫了其他于此媒介上的自由人——至少是在观看时。
不过反过来,我们也需要意识到,作者必须依凭什么才能够把无所依的自由之追求和衰落的历史呈现出来。
所以,在依然需要有所依的时代,我们能做的不仅是个人层面的“泰然任之”和“游戏”,而更要极度地黏附于一种媒介,发挥它的最大可能性(虽然在这部片子里音乐似乎并没有特别重要),从而在媒介的使用上获得一定的“正统性”和对这种正统性的偏移,它体现为一个美国人拍法国、一个电影如此纸质化、一个个情节互相关系淡薄又过于复杂。
这样,我们就获得了对无媒介之自由的理解、对自由时代衰落的哀婉,但也有对电影作为媒介本身的怀疑。
安德森同时做到了“道理”的传递以及对“道理”依附媒介的破坏,对电影的本体论-形式化的探索(由此电影的媒介性遭到怀疑)以及对某个具体道理的阐发(它摆脱了媒介的约束),从而让观众愿意获得这份知识,却也不忘怀疑精神。
这才是真正的游戏态度,它拒绝让游戏变为规则的执行,“尽量让它听起来像是你故意这样写的”,当不自然本身是被设计出来的,它也就变得自然而然了。
但能够与此同时传递信息,显然需要这故意写的东西本身是符合所谓主流(比如我们都喜欢对称美)状态的,这样,其故意性才让主流状态成为与自己的对比,从而展示出自然的主流状态之非自然性。
作品的三个故事都是与媒介搏斗的故事,而在媒介A,也就是电影层面,韦斯.安德森也在思考如何利用电影来摆脱电影的束缚,那么,A就是最基础的媒介了吗?
在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中,自由时代便不只是挽歌,怀旧之后,我们从这些历史沉积中获得的,是新的自由之希望,它是“世界存在的和谐-行星式的本质现身,将在‘无目的的时间’的游戏空间中,既不显现为悲剧,也不显现为喜剧,而是显现为‘开放的世界’。
””所以,no crying,我们还没远远没有到需要哭的时候。
参考文献:[1](德)马丁.海德格尔著.面向思的事情[M] .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社.2014[2](德)费里德里希.A.基特勒著.实体之夜[M] .上海:上海科学院出版社.2019[3](法)贝尔纳.斯蒂格勒著.意外地哲学思考[M] .上海:上海科学院出版社.2018[4](法)科斯塔斯.阿克塞洛斯著.未来思想导论[M]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20[5](荷)安克施密特著.历史表现中的意义、真理和指称[M] .南京:译林出版社.2015.[6](美)海登.怀特著.叙事的虚构性[M]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9[7](美)唐.伊德著.技术与生活世界[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8](美)费雷德.I.德雷斯克著.知识与信息流[M] .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社.2021[9](美)埃里克.坎德尔著.为什么你看不懂抽象画?
[M].天津:天津科学技术出版社.2021
韦斯·安德森的电影,是玩具屋?
是拼贴画?
是故事绘本?
是微观模型世界?
还是玻璃瓶里的船?
这一系列标签,似乎都可以导向完全相反的两极。
你可以认为,这些标签意味着一种幼稚、做作、刻意、匠气的风格,也可以认为,它们意味着一种可爱、天真、繁复、精巧的美学。
看完韦斯·安德森的新作《法兰西特派》,我有一种感觉,安德森已经把这两种完全相反的评价合二为一,让两者矛盾但又不失和谐地并置在一起。
一方面,当一帧接一帧精美如明信片般的画面目不暇接地不断涌现继而消失之际,当一个个耀眼的明星在银幕上一闪而过甚至来不及说出几句完整台词之时,那种过量的美感、让人不由得慌张起来:这未免太过铺张、太过奢侈了吧!
这样不知节制地过度堆砌,让人来不及细看、捕捉、记忆,也因此对这种浪费——对美、对风格的浪费——有点生气。
另一方面,《法兰西特派》又创造出一个小小的宇宙,如万花筒般闪闪发光、色彩绚烂、变化莫测,镜头每切换一次,就如同转动了一下万花筒,让人产生一种美好的眩晕感。
献给纸媒的一封情书?
一曲挽歌?
《法兰西特派》以韦斯·安德森痴迷的《纽约客》杂志为灵感,采用章节式结构,呈现杂志不同版块的故事,由“讣告、旅行指南和三篇专题文章”组成。
三篇专题文章来自艺术/艺术家、政治/诗歌、美食这三个专栏,通过三种叙事风格讲述了三个传奇、幽默的小故事。
杂志的开头是一则讣告——《法兰西特派》杂志创刊人兼主编小阿瑟·霍维策的讣告。
但这则讣告却没有阴郁灰暗的调子,而是采用轻快调侃的笔调所做的一则人物速写,讲述主编的传奇人生与性格。
他是一个热爱法国文化的美国人,一个宠爱纵容作者的主编,他的格言包含一种冷幽默,比如“尽量让它听起来像是你故意那样写的”(just try to make it sound like you wrote it that way on purpose)、“no crying”(不要哭)。
这两句格言,不也是韦斯·安德森自己的创作目标?
一种精心设计、风格可见的轻喜剧。
接下来的“旅行指南”是一则轻松愉悦的城市素描,通过流动影像呈现出法国小镇的迷人空间,通过定格镜头的并置表现出小镇历史与当下的变迁。
三个故事都充满了混乱、暴力、忧伤、诗意、美,是韦斯·安德森对于法国的浪漫想象与传奇怀旧。
第一个故事《混凝土杰作》是对现代艺术作品的诞生/经典化过程的一次温和嘲讽。
一位因杀人罪被判终身监禁的疯子天才艺术家,在向他的缪斯女神、狱警西蒙娜求爱被拒绝后获得灵感,再次拿起画笔。
一位狡猾、贪婪但有些独特艺术眼光的画商,通过在艺术界各种玄妙的运作,将艺术家捧上了现代艺术的神坛。
第二个故事《宣言的修改》是对1968年巴黎“五月风暴”的一次浪漫怀旧。
中年单身的美国女作家为了一次时政报道,卷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学生(甜茶)的政治/感情生活,故事中有一个酷似戈达尔《中国姑娘》中维亚泽姆斯基的年轻巴黎女孩。
安德森借孤独的女作家之口,说出了《纽约客》一位著名作者对巴黎学生的一句颇有意味的评价:“年轻人感人的自恋”(the touching narcissism of the young)。
第三个故事《警察局长的私人餐厅》是对巴黎美食传奇的一次异想天开的想象。
传奇关于一位天才厨师,但整个故事却是一部黑色电影,充满暴力、阴谋、绑架、毒杀,包括一个黑帮会计师、一个绑架者、一个卖艺女郎、一个警察局长和他冷静、成熟的儿子。
故事作者(以美国著名作家詹姆斯·鲍德温为原型)出于一种含蓄的美学考量,删掉了故事中最关键的一个情节:用有毒的萝卜杀死了犯罪团伙但自己也险些中毒身亡的传奇厨师,念念不忘的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毒萝卜之味。
这些故事充满了密集对话、独白、旁白,每个故事都以不同的美学风格被讲述。
安德森似乎想要穷尽所有视觉风格——黑白/彩色、宽屏/窄屏、静照/动画、定格/升格、对称构图/上帝之眼,他不知疲倦地在这些无限选项之间不断切换。
我们看得头晕目眩,他却似乎始终亢奋。
最终,他将自己迷恋的巴黎,那个亨利-乔治·克鲁佐、雅克·塔蒂,戈达尔电影中的巴黎,那个《纽约客》杂志中的巴黎,一个充满梦想、艺术与美的城市,变成了若干璀璨、耀眼、易碎的玻璃球,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玩具盒子,而非现实渐近线《法兰西特派》中,韦斯·安德森的恋物癖、收集狂、细节控、强迫症,到了一种近乎狂热的程度,超过他之前的所有作品。
如果说早期的安德森,依然对人类充满混乱的内在情感世界感兴趣(《青春年少》《天才一族》),那么,在晚近几部作品中,他更加清晰地确定了自己的兴趣——搭建一个包罗万象的微观世界。
短篇故事集的多样性、松散性、丰富性,也确实更适合展示他的美学风格。
所以,那些对于他的评价——玩具屋、拼贴画、故事绘本、微观模型世界,虽然或多或少带有评论者的一丝轻慢(也许并非恶意或批评),但这些也许正是安德森所不懈追求的目标——把一切他所迷恋的美好事物,统统放进自己的微观世界。
无论是具有实体的物品、空间(场景)、人(电影明星),还是抽象的视觉风格、叙事方式,或者他一直喜欢的电影、杂志、小说。
一切都变成了他的收藏品。
于是,也就很容易理解对于韦斯·安德森的各种批评,这些批评基于一种传统的现实主义美学观。
对于大部分当代艺术电影而言,一个更被推崇的创作准则是,电影是现实的渐近线。
虽然有卢米埃尔(现实主义)和梅里爱(幻想)这两条脉络,但当代艺术电影早就远离了“梅里爱—表现主义”这一脉络,而更倾向对现实进行模仿复现。
韦斯·安德森早早放弃了现实的渐近线这一准则,他以孩童一般的天真想象、强迫症一般的一丝不苟、造物一般的野心与精力,去追逐另一种艺术理念——凭空创作一个属于他的玩具屋,使其成为对于世界的一种精美、微缩的复制品。
但他的原则不是现实主义,他的原则是美。
韦斯·安德森的美学更接近美国伟大的现代主义艺术家约瑟夫·康奈尔。
康奈尔的作品通常是一个正面是玻璃的盒子,里面装着他拾得的物品,如软木球、照片、地图等等,这些他从廉价货摊、纪念品商店、图书馆、电影院、画廊收集的小玩意儿。
他在盒子这一几何格式中细心组合和编排他的物品,在盒子中创造出了个人的世界。
韦斯·安德森的几何格式就是镜头边框,他在这个严谨、稳定的框架中,以无比的精准来规划一切。
他的电影如同一个精密的钟表,是一种精巧的电影装置,似乎包含着一百万个微小的部分在同时运作。
他包罗万象的玩具盒子中,装入了无数现实的美丽碎片,这些碎片所拼凑起来的现实拼图板,不是完整、逼真、写实的,而是怀旧、幻想、浪漫的。
所以,一个现实主义者,也许很难接受韦斯·安德森精致、美丽、感伤的玻璃盒子,于是会对他的风格手法产生质疑,觉得他的致敬是轻浮的、他的思考是肤浅的、他的创作是逃避现实的。
《法兰西特派》中,安德森用一种狂热的激情,致敬模仿各种经典电影、动画片、艺术品、社会运动、《纽约客》杂志等。
但这些致敬与模仿,似乎徒有其美丽的外表、却失去了原作的精髓。
对塔蒂的致敬,有塔蒂散点透视的复杂精巧,却没有塔蒂对于现代性空间的敏锐捕捉。
对亨利-乔治·克鲁佐的致敬,有克鲁佐的黑色光影,却与克鲁佐作品阴冷绝望的内核背道而驰。
对《纽约客》杂志的致敬,有《纽约客》的机智、幽默、时髦,却没有《纽约客》犀利、严肃、深刻。
但是,喜欢这种精美微缩艺术品的观众,就能原谅安德森的所有缺陷。
也更加能够感受安德森的优美,一种来自于实在感、秩序感、稳定感、繁复感的优美。
他精准掌控镜头中的一切,物体的颜色、纹理、形状、位置,人物的发型、服饰、妆容、姿态,甚至是说话的语气。
他对于视觉的一切偏执坚持——精心的构图、对称的画面、严格处于正中间位置的摄影机、一再重复的俯视镜头(上帝之眼),也就变得很容易理解了。
康奈尔的“盒子系列”诞生于二战前后,在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这一带有怀旧情绪的、收藏癖般的创作方式,提供的是一种情感上的避难所。
在当下这一高速发展的数字技术时代,在这个一切虚拟现实都被体验为真实的赛博格时代,韦斯·安德森用物,对抗即将吞噬一切的虚拟世界。
他以一种固执、怀旧、浪漫的恋物癖,不厌其烦地用他的收藏品——坚实、稳固、确定的物——建构出了一个实在的微观世界。
( 原载公众号“虹膜,12月18日)
编者按 文字间的绮丽幻想于阅读中绚烂在颅内,无形无状自由奔驰;影像里的精彩想象于观看中炸裂在眼前,填充五感铭刻成形。
一个在抽象中创造出共鸣的虚无,一个在具象里制作出共识的坚实。
在抽象中坚实,在具象里阅读,便是《法兰西特派》。
哈!
真是爱死韦斯·安德森的这种调调。
City walk:骑行Vlog Ennui在一个周一的早晨突然醒来,时间从迷宫般曲折的街道流过,然后迷失在这里。
Owen Wilson骑着红色的脚踏车如同时间一般穿梭于蓝色的街巷中,护城河的河面每天都会飘来蓝色的尸体,几十年不变的死亡数量;十年前的小偷巷和十年后小偷巷;十年前的妓女街和十年后的妓女街没多少区别。
它陈旧而明艳,有序而肮脏,深沉笨拙而漫不经心,所有的建筑上都附着了一些阴沉的东西,而《自由报·堪萨斯周日晚报》编辑部却永远明亮闪烁。
看起来,就像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艺术:TED演讲 Tilda Swinton戴着蜜糖色假发,穿着橘黄色长裙,收起所有的冷艳霸气,浮夸的讲解监狱艺术家《混凝土杰作》,杀戮,囚禁,疯狂,克制,贿赂,资本,爱情,蹉跎,投机,诈骗荒诞的搅和成一团烂泥,然后又被安德森强迫症式的苍白双手分成经纬分明的轴对称图形,滑轨平移镜头下的混乱,整齐有序,犹如在地动山摇的地震中跳起慢三的华尔兹,优雅一如《布达佩斯大饭店》。
这看起来,就像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政治:来自记者的现场报道 棋子革命孕育于少年们青春期的叛逆躁动中,为叛逆而叛逆。
只是一场荷尔蒙的宣泄,越是肤浅越要表现的繁复深刻,所以那份宣言冗长而永无定稿,总有挑剔的意见和评审的眼光停留在上面。
而少年人自己也并不清楚这是不是就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亦或者所有的深沉于叛逆,只是想要那个泡泡糖女孩骑行在天马行空里,来场干柴烈火的性爱。
毫无意义成为了意义。
看起来,就像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电视访谈:警匪大战,厨师英雄 那个毒萝卜吃起来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不可否认最后的故事是最为完整和孤独的。
这是一种独特的味道,孤寂而悲伤的苦涩味道。
再主编大人明令禁止的不要哭泣中,泪流满面。
做饭仿佛有着特别仪式的监狱长家厨师,以生命博取尊严。
主编大人用300字的书评从鸡舍中救回这个皮肤黝黑有着错误恋爱观的男人。
一扇扇打开的未知的监狱大楼里的门,一道道神奇口感的餐肴,紧张追逐于黝黑曲折的欧洲街巷间的警匪追逐,存有善意的妓女,隐秘的摩斯密码,一场对于异数的孤独灵魂的慰藉。
泪水就像毒萝卜,《自由报·堪萨斯周日晚报》要在甜蜜的蛋糕中发出讣告,让我们把泪水留给故事。
当然,这当然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结语: 《法兰西特派》是可以阅读的电影,是安德森温情的慰藉,是对逝去的缅怀,也是对于文字影像的创造性颠覆。
这部电影有彩页的插图,有黑白的文字,有贯穿始终的孤寂沉珂,有人文光辉的明亮闪烁,它被优雅顺滑的阅读,气韵均匀并中气十足的朗诵;它具象了虚无,共鸣了坚实且故意这么做的。
只能说韦斯安德森的天才是在我欣赏电影的天花板之上,巨大的信息量像洪水一般想我袭来,伴随着精心设计的画面、色彩、对白,这个将是一部两极分化很严重的片子,我内心对他也是爱恨分明,整部电影就是一部极其老练的艺术家的作品,却超出了观众娱乐性的体验。
我仰望着天才看完了这部电影,脖子有点疼…第一个故事“艺术与艺术家”专栏:一个贫穷的艺术家,因为正义的愤怒且不妥协被体制约束,而那个女警代表着规则,于是艺术家的艺术创造被约束在了这个女警代表着的规则的裸体上,其中有个片段很有意思,艺术家试图去修改女警(规则)的身体,于是艺术家的手被打开—他没有改变规则的资格,他只能在规则之内创作,当遇到创作瓶颈时,接受一次女警“规则”给予他的洗脑电击,之后关于他把内心挣扎的暴力美学完成在了束缚他的高墙之上,这样的作品,自然得到了利用和逃避规则的人赏识,他们坐着运送妓女和流氓的押送车,来到了监狱,那些人无比喜爱着这种无法冲破约束的暴力挣扎,这是一个阶层对另一个阶层戏谑般心灵的窥视,最后这个艺术家居然帮助那些罪恶的人摆脱了被规则压迫的愤怒人群的报复,于是获得了自由,这其实是一个超现实的政治话题,一个无奈的艺术家的自白,他思想被束缚的困窘,内心的挣扎,还有违心的妥协。
第二个故事政治\诗歌专栏:那位老处女记者就是那个戴头盔的女孩,画面黑白就是关于她面对年轻时爱人的想象,在想象中,她告诉年青的自己要改正的点点滴滴,最后当恋人死去,全世界只把男孩的肖像变成了抗争符号,只有这个当年的带着头盔固执的“女孩”保留着她的爱情;女孩年青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对话时,她们相互道歉,完成了一次自我的和解,但是男孩留给她的扉页留言,依然让她久久无法翻过去…这其实是个爱情故事第三个故事美食专栏:当年这个专栏作家身在异地,穷困潦倒,为了生存写一些迎合主流群体的语言文字。
作家作为有色人种,居然还写了反黑人主义的文章,于是在这个警匪故事里,主角依旧是白人,但他悄悄加入了一个他的影子,那个华裔厨师,那个迎合警察局各种要求的厨子,于是厨子用西方人惯性的思维的设定—那个毒盐制作的萝卜(其实是四川泡菜,但是美味在异乡认为是毒药),完成了警匪片中拯救人质的关键一步,这是有着一个巨大的讽刺意味的迎合,作者在自我审判着自己创作初心,他为了生存做了多少背叛自己的迎合,直到加入了那页扔进纸篓的故事核心,最后得到老板的认可。
这是一片关于人生的文章!
看了剑哥的朋友圈推荐去看的。
被剑哥成为“本年度最满意的电影”,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不知道啥意思但很有欧式复古内味的电影片名,油画感马卡龙配色的画面,接近轴对称的构图、文绉绉充满哲学感的旁白,匪夷所思又搞笑的场景和人物表现,有时超出理解范围有时让人大呼我去的情节和对白。
真的是经典的韦斯美学。
看起来不像一般的剧情片,脑子还是需要转一转,才能体回到故事背后的深奥与精妙。
整部电影讲述的一本杂志,其中的几段故事便是杂志中的几篇文章,编者、作者将故事串联。
出色的现代媒体作品为曾经风靡但逐渐落寞的纸媒唱了一曲美丽的哀歌。
引子:跟着自行车看世界,三个小故事:混凝土杰作、抗议宣言的修改、美食与逃亡,最后是主编的讣告也是这本杂志的讣告,各有不同的风味。
抗议宣言这一节,满脑子都在叫着甜茶太蛊了哈哈哈哈。
非常愉快的观影体验
“All grand beauties, withhold their deepest secrets.”
——————————————————————————————————————————— newyorker风格的插画封面,但因为是虚构,可以天马行空地插入更多不合适的主题,wes真的是用心了。
随便看的一个片子,知道是喜剧,也没注意导演和演员是谁。
但一看到开头的配色和独白以及平行构图的运用,感觉很好,而且好熟悉。
《翻越大吉岭》《布达佩斯大饭店》一模一样的调调,正好是我喜欢的,于是很愉快的看完了。
包括中间丁丁历险记那样的漫画风格插入,都很亮眼!
看完回过来看看导演是谁,还真是。
很好,很好,本尼西奥德尔托罗这次真的是很搞笑。
对了,女主角尽然很面熟,仔细回想是《死亡搁浅》游戏的女主角,哈哈哈
记录其中我最喜欢的台词An invincible comet speeds on its guided arc towards the outer reaches of the galaxy in cosmic space-time.一颗无法阻挡的彗星沿着完美弧线,在浩瀚宇宙中飞往银河外。
特别喜欢听甜茶用平静的口吻叙述一句话,特别是在《纽约的一个下雨天中》March 15th,Discover on flyleaf of my composition book a hasty paragraph. Not sure when Zeffirelli had the chance to write it. Late that night while I slept. 我发现写作本的扉页上有段仓促写下的文字,不知道齐费里尼趁什么机会写下的。
是那天深夜我睡觉的时候吗?
Poetic, not necessarily in a bad way. reads as follows: 写的很有诗意,并非矫揉造作,内容如下:Post script to burst appendix. An invincible comet speeds on its guided arc towards the outer reaches of the galaxy in cosmic space-time. What was our cause?给冗长的附录的后记。
一颗无法阻挡的彗星沿着完美弧线,在浩瀚宇宙中飞往银河外。
我们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Recollection of two memories.回顾两份回忆:You, soap scent of drugstore shampoo, ashtray of stale cigarettes, burn toast.一份是你的,是平价洗发水的香皂味,满是烟头的烟灰缸,和烤焦的吐司。
Her, perfume of cheap gasoline, Coffee on the breadth, too much sugar, cocoa butter skin.一份是她的,是廉价的汽油味,是气息里过甜的咖啡味,是涂可可油的皮肤。
Where does she spend her summers. 她在哪度过盛夏呢?
They say it's the smells you finally don't forget. The brain works that way.他们说最终只有气味无法令人忘怀,大脑就是这么运作的。
I've never read my mother‘s books. I’m told my father was quite remarkable during the last war. Best parent I know. 我从未看过我母亲写的书。
听说我的父亲在最后的战役中功勋卓著。
我认识最好的父母。
………Additional sentence at bottom of page completely indecipherable due to poor penmanship.页面下方有一句话,由于字迹潦草完全无法辨认。
He is not an invincible comet speeding on its guided arc toward the outer reaches of the galaxy in cosmic space-time.他不是无可阻挡的彗星,沿着完美弧线在浩瀚宇宙中飞往银河外。
Rather, he is a boy who will die young. 相反,他会英年早逝。
He will drown on this planet in the steady current of the deep, dirty, magnificent river that flows night and day through the veins and arteries of his own ancient city. 他会溺死在这个星球上,溺死他的水流沿幽深、肮脏、壮丽的河夜以继日流过他的古老城市中的大小水脉。
His parents will receive a telephone call at midnight, dress briskly, mechanically and hold hands in the silent taxi as they go to identify the body of their cold son. His likeness, mass-produced and shrink-wrap packaged will be sold like bubblegum to the hero-inspiresd who hope to see themselves like this.他的形象,会被产封装,像卖泡泡糖一样卖给受英雄启发的人,他们想比照英雄,依样效仿。
The touching narcissism of the young.青年的自命不凡令人动容。
看完这一篇,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如同Mrs. Krementz的眼神一样。
Kind of poetic.
又是红玫瑰与白玫瑰吗?
We will never know.
Die young.
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是故意的,如同军队里的小男孩跳出窗外一样。
Aline
最爱的剧照之一
戴上曾经的面具,回忆我们的回忆,记录有你的过去。
1. Owen Wilson站在一个大坑前介绍说这里曾经是一个有名的建筑。
影射了巴黎的Les Halles中央农贸市场,奥斯曼男爵巴黎改造计划的重要项目,建于1857年的大型钢结构建筑群,最终在1973年被拆除,由于土地利用方案悬而未决,现场遗留一个大深坑长达7年之久。
著名的Les Halles之坑2. 男女生宿舍问题的争议引发学生运动。
影射了1968年3月22日巴黎近郊楠泰尔学院爆发的学生运动,其诉求除了反帝国主义反资本主义之外还包括了争取男生自由出入女生宿舍楼的权利。
这场运动是法国1968年五月风暴的导火索之一。
3. 学生运动中一直下国际象棋。
影射了1842年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巴黎摄政咖啡馆首次会面,而这座咖啡馆是当时欧洲首屈一指的国际象棋爱好者聚集地。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摄政咖啡馆下棋(电影《青年马克思》)4. Tik Tak明显是在讽刺抖音了。
4. 厨师的造型模仿了巴黎黄金时代著名的日裔画家藤田嗣治。
藤田嗣治其他的等再刷几遍之后再慢慢回忆吧。
可以说是韦斯导演风格的极致化表达了。
观影门槛极高,信息量惊人,需要看3遍才差不多能理解七七八八。
标志性的马卡龙配色,强迫症似的中心对称构图,复杂的跨媒介叙事结构。
视觉方面:黑白和彩色自由切换、画幅比例和多画面随心改变,“故事3”甚至直接使用了大段动画,镜头运动多以固定镜头、戈达尔式的横移镜头和精准落幅的推拉镜头组成,影片充分使用布景棚拍和画外音帮助叙事,营造出繁复的视听盛宴。
叙事方面:借用纸煤的叙事特点,缔造出多层互文的复调叙事结构。
讲述了5段看似毫无关联的故事——《骑自行车的记者》(6m12s剪短介绍当地特色,当地特色专栏)、《混凝土杰作》(10m25s故事1,艺术与艺术家专栏)、《宣言的修订》(43m53s故事2,政治诗歌专栏)、《警察署长的私人餐厅》(69m55s故事3,食色鲜香专栏)、《主编讣告》(101m尾注,讣告专栏)。
主题分别聚焦:当地特色、艺术、诗歌政治、美食和主编死讯。
每段故事又分成多个层次讲述,比如故事1是以公开演讲的形式,故事3是电视访谈的形式,而故事2中又插入了一段戏剧舞台表演。
韦斯把不同的艺术媒介信手拈来,又浑然天成。
形式和内容难得高度结合了
韦斯·安德森至今观影门槛最高的一部,基本放弃了故事情节专注于其私人美学呈现。我们5个大脑都处于高度过载状态,真的要理解《法兰西特派》需要逐帧解读。
卜劳恩风格漫画真人版,舞台剧手法,堪称商业摄影教科书。——这一切于我毫无新意。三谷幸喜群像不足版。优点是把社会上下阶层嘲个遍,缺点是拿女演员献祭男观众。舍不得扒男演员裤子是因为导演深柜?
韦斯安德森执拗地将电影拽回梅里爱时代的行为不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幼稚,相反,他百分百地明白作为机械装置的电影的娱乐性、运动感以及想象力在哪里。三个独立片段:艺术,革命,美食之间严谨遵循同样的喜剧性结构在运转。伟大的作品,高尚的理想,激烈的斗争都与最微不足道的事情直接连接在一起,荒诞无稽并忧伤无比。
A / 将三次濒死体验作为“讣告”的三度排演。新闻的主角逃离、坠入、迎向死亡,喷薄出宏伟的作品、化作革命的图像符号、留下陌生感知的记忆;而写作者旁观/承继、介入/改写、品尝/共享了主角的“遗产”,用叙述去再造杂志/档案中生命闪烁的瞬间。在其中一切技法几乎不再承担分层的作用,而是紧紧占据那每一个时刻,连绵为无法抗拒其在场的语气强度的肉身:色彩、景框都成为主动的角色,用自身的质变去拥抱那一刻的情绪或感知——叙述真正成为超越视角之分与虚构/非虚构之分的热流,将人物旋卷其中,又在最后将反复迫近的死亡在喧哗中溶解,轻轻放下。
从Rupert Friend穿着短裤站在舞台上说出那几句戏剧台词便销声匿迹之后,就不想继续再看第三个故事了。看拍摄手法+演员,动画实在敷衍。
一般来说这种表面快讯实则兜售生活方式的杂志,装饰作用永远大于内容本身。这点来说韦斯安德森算是把精髓拍出来了。(从《穿越大吉岭》就开始追的导演我现在有点脱粉边缘)(《布达佩斯》是雅俗共赏的精致剧场的话,《法兰西》则只能在艺术馆内展出了)
雨夜,一边小酌,一边看这样的片子,才叫欢心。跟随专栏作者的视角,用影像来诠释一本杂志,这是属于韦斯安德森的文学电影了。前两个故事非常好玩,最后美食那个稍显乏味,看来还是艺术和政治更吸引我。最后嘴一下,年轻人还是要多做爱。因为只有做爱多的人老了才有资格后悔,做爱少的人老了以后连回忆的素材都没有岂不是很可悲。
诈骗😅
很喜欢。看过最好的短片集之一。既然安德森言明了这是对【杂志】的银幕戏仿,那对这部电影抱有【小说】式观影期待的观众,是不是应反思自己搞错了文体?何况,它除了是副刊“法兰西特派”,更是安德森美学的最佳说明书:鲜丽明快的马卡龙配色;冷幽默、神经质、抑扬调的对白;强迫症式的对称(而几乎所有对称构图里又都包含一点精心设计的打破对称的元素);从台词到媒介手段的穷举法,当然还有安德森传统的悦目圆润字体。在三大电影节那堆丧逼片里,它是有趣、舒服、欢快的一股清流(除了台词有点密集,对大银幕不友好,但流媒体看可以暂停啊)。你们干嘛不爱它啦。
第二个故事实在让人失望。左翼运动与学生革命饱含的激情、血泪、反叛、死亡、伤痛与那一整代青年的集体意志被安德森近乎病态的形式感所摧毁。那些青年人摇旗呐喊的社会理想在肉身的泯灭中所成就出的悲情弑父宣言,被安德森的二维平面画风、对称构图与规整摄影变成了一次粉饰太平的戏谑与调侃。一种典型且甜腻的影像政治主义,一种祛熵性的中心支撑主义,一种古典化的稳固世界-影像。
哗众取宠的玩意儿,像这个时代一样满屏喧嚣空洞无物。居然有那么多人围着一具妆容精致的尸体大赞它灵魂的魅力。
《法兰西特派》也许注定会让人失望。如果对于韦斯·安德森过去曾经被人经常诟病一直在自我复制、毫无创新的话,那么这些缺点在《法兰西特派》里完全一览无余甚至被加倍放大了。在视觉语言上韦斯·安德森不出意料地坚持了自己的审美体系,并且更加丰富:画幅比例的变化,黑白与彩色之间的切换,定格动画的布景,二维动画的运用,以上这些技巧都曾在他过往作品中出现过,并且这一次得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种痴迷导致《法兰西特派》里元素和信息太过于丰富了,丰富到让观众眼花缭乱难以享受。韦斯·安德森一再声称这部电影是关乎“新闻自由”,我们确实也看到了致敬《纽约客》的意图以及他本人一直钟爱的法国文化,但是对于《纽约客》和法国电影的致敬仅仅停留在了形式层面,从而忽视和模糊了对于故事结构的搭建和人物角色的创作。
很难看。韦斯安德森要凉了
两星半。《纽约客》评出的年度最佳电影果然名不虚传。韦斯·安德森生涯倒数。
过于难看,度秒如年。导演讲故事的能力基本为0,那另3个编剧也不发力,只是多角度印证自己是个色彩、构图的强迫症。而且色彩和构图导演也就那么10个想法,无非是copy在各个场景上,没有创新
不想只为审美而献媚了…
台词和信息的密集程度将观影体验近乎变成了阅读体验,而且是赶时间、无法专心地阅读,于是成了听有声书的感官刺激的立方,看得人真的好累。书袋和美学的堆砌,或者说韦斯安德森的美学本身就已经是一种掉书袋,他的美学已早已不仅仅是色彩和对称,还有过多熟悉的面孔,以及布尔乔亚的、恨自己没生在巴黎的德州人的外籍人士(expat)审美,与艺术和艺术家、革命与革命者、写作与写作者之间不尴不尬的距离——这种距离可以是可爱的,但同时也是轻慢的。这部电影比以往任何一部都更切近他自己(虽然之前的已经都非常切近了),而我只是越来越不喜欢他和他的趣味了。
城市、艺术、革命、食物,给它们拼贴上前后缀,随意的、宪兵菜系、五月风暴的、爱意磅礴、监狱中的、漫游者、绑架案中的、象棋大师。你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只有何处能承载吗?一个杂志社,换句话说,一个昨日的世界。哦当然,这非得是维斯安德森来拍才行,漆上温柔颜色,平移旋转镜头,还有可爱忧伤的音乐,他用尽所有有趣的形式去讲述一本终刊的四个故事。我爱他们所有人!
快收场的21年,终于有部还算能看的了,真·“永安镇”故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