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试用“三重门”的叙事模型理解苍鹭与少年:电影主题讲的是每一代人都被一座“黑暗巨塔”困囿;作为宫崎骏自我化身的“真人”在成长的人生中,至少曾面临三重身份认同的纠缠。
📌第一重认同困境是【我归属何处】:真人的生母“火美”和继母“夏子”表面上看是一对姐妹,其实她们也象征着一个家族中对于传承主流使命(维新)的两种不同态度;火美是赤忱善良,勇于保护底层人民的独立女性,而夏子是被家族使命裹挟默默承受的继任妻子———故事中真人深入巨塔看似是在生母和继母间寻求母爱,其实是在隐喻真人自己人生态度的选择,要{忠于自我}还是{顺从家族使命}?
📌第二重认同困境是党派站队【我要成为谁】:鹦鹉象征善于学舌的“维新派”,贪婪的鹈鹕象征艰难续命的封建派,雾子阿姨是勇敢而有魄力的独行侠,苍鹭是狡猾胆小的善变者,污染的石头象征狂热的维新派转变成的军国主义者,还有更多的人是没有脸谱和个性的农民、工人或亡灵…身处那样动荡的年代,“我要选择成为哪一种人”是一个非常艰难又残酷的心灵困境。
📌第三重认同困境是【我是一个好人吗】:苍鹭自称是一个满嘴谎言的人,但真人说苍鹭说的都是真话。
其实苍鹭就是真人,就是宫崎骏自己,他想象中的自己应该是一个正人君子,是一个只说真话的好人,但他明明也作过一个靠“自残”骗取同情和自由的骗子。
事实上,只有当你勇于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完美的好人,让自己人格中“小人”的那一部分,让那只“苍鹭”闯入自我认同之中,才能让对于“黑暗巨塔”的探索发生,对人生的叩问开启。
所以最后真人向舅公坦诚了自己“恶”的疤痕。
电影结尾“黑暗巨塔”轰然倒塌,这意味着时至今日,困囿宫崎骏的时代巨塔已经不复存在,这是他的人生“三重门”终于释然。
但是每代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黑暗巨塔”,我们常常说我们90、00后处在科技与社会变革的动荡期,说80后活在计划生育和养老重担的双层挤压下——其实每一代人都有各自的艰难,头顶无法想象的未来——当我们面对Ai、互联网+、996、气候变化、新冷战时,它们会在我们的故事里变幻成什么形态的鸟儿呢?
这样看《苍鹭与少年》在叙事主题上的确高深,但是这个模型实在是太复杂了,理解门槛太高了,隐喻太多了。
我们当然可以看作是宫崎骏的人生电影,让他任性一把;但也必须承认它并不读者友好。
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里,宫崎骏大量借用了一些世界文化中的著名元素,用来构建其彼岸之国。
这使得片子的表达更加明确和普世化。
1. 勃克林的《死之岛》 关键词: 静谧、彼岸《死之岛》(The Isle of the Dead)是十九世纪瑞士画家阿诺德·勃克林最著名的作品,有多个版本。
所有版本都描绘一个划船手和一个被白色包裹着的,站着的人,在小船上划过黑暗的河、湖、海,向着一个群石耸立的岛出发。
这幅画充分的诠释了死亡、静谧和彼岸的意象。
在片中,无数次出现《死之岛》中标志性的树丛,反复暗示,这是一个时间静止的彼岸世界。
2. 基里科的形而上世界关键词: 几何、形而上、静止、不朽 著名意大利画家乔治·德·基里柯(Giorgio de Chirico),成立了形而上画派。
该画派深受叔本华、尼采、弗洛伊德思想的影响,重视直觉、幻觉和潜意识的应用,力图揭示物质背后隐藏的精神因素,强调描绘物体的稳固性、无时间性和不朽性。
基里柯的画风,在游戏中有两个着重的体现,一个是舅公所在的柱廊里,另一个是舅公作为世界基石的石块中。
舅公的柱廊(抱歉实在找不到截图,可以拿上面2张基里科的图想象下),高度对称、静谧,色调与基里科风格极为相似,并且将外界的所有嘈杂和图像隔绝(真人和鹦鹉大王对这个区域的出入,都像是“钻过来无形之幕”),充分显示这是一个形而上的、永恒之处。
基里柯和同属于形而上画派的卡洛·卡拉,都喜欢将几何体(有些费解地)罗列,表达出不乏晦涩的隐喻与体验。
这一点与舅公几何形体的搭建的颇为神似(抱歉找不到剧照)
3. 柏拉图的理念世界与几何关键词: 几何、形式、理念论 舅公创造世界的积木,是非常标准的几何形,这就涉及到柏拉图的「理念论」。
柏拉图认为在我们可感的「现象世界」之上和之先,有着真实 的、永恒的、完美的「理念世界」。
理念世界中存在的,是理想的「原型」,可感世界中的万物,都是依据这些原型创造的,是其不完美的模仿。
而「理念」的重要象征,就是各种完美的几何体。
在《蒂迈欧篇》中,柏拉图表示构成一切物质的四元素,分别是标准的几何多面体。
4. 常世国关键词: 时间静止、不同时间交叠 到这里,舅公的世界是时间静止、不朽的彼岸世界,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
彼岸世界的具体样子,是什么样子,则源自日本本土的观念「常世国」(とこよのくに)。
在日本神话中,常世国乃位于大海彼方之国,是一个永久不变、不老不死、永恒的理想乡。
常世国最大的特征,就是不同的时间会在此处同时共存。
所以电影中,「当下」神隐的真人和夏子,能遇到很多年前神隐的火美。
因为不同的时间,在常世国会同时共存。
所以电影中,「当下」神隐的真人和夏子,能遇到「很多年前」神隐过的火美。
火美明明仅仅神隐了一年,但在舅公世界里,却像是「一直都在这里」的一个存在。
与此同时,雾子婆婆到了舅公世界里,不仅变成了飒爽的年轻人,而且也是一种「一直都在这里」的样子。
几位婆婆,在这个世界里变成了对应的人偶,也是一种时间静止/共存的暗示。
声明,我是动画区的一个小up主,把这期文案发上来本质上是给新视频引流,在准备充分的基础上,我有自信那是简中语境下对《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最融贯系统的一种阐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推流还没开始,我不想坐以待毙,so视频链放在这。
宫崎骏视频链接宫崎骏《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上映有一段时间了,想必大家都看过并困惑过然后刷过一波解读了吧。
有很多人想着看锐评或是奇奇怪怪的读解,实际上这位百年一遇的巨匠早就过了用技艺精湛或立意深刻来评价的阶段,我只想用全部的敬意来认真对待他的作品,这个视频希望能做一点正本清源的工作。
开门见山来说,我认为这部电影是宫崎骏对自己多年来方法和经验的总结,是他用两个相反的方向讲述自己作为创作者一生的电影,片中表达了对吉卜力历史使命的一种看法,有着对未来创作者的殷切寄语,此视频的解读也会围绕这个方向进行。
熟悉多边风格的观众,可以直接跳转正题,新观众请留步,我想如果你看到时长和标题仍然点进来了,说明你大概不是一个满足于平常解释的人,事实上关于宫崎骏的陈词滥调简直多得可怕(而且很受欢迎),这碰巧不是那种告诉你a象征b所以等于c的解读,而是提前半个月开始准备,在一手文献、二手文献,理论专著,宫崎骏影响的人写的书,影响宫崎骏的人写的书所有这些材料里打转几经反刍的结果,是需要你全神贯注一起思考的解读。
它接近于视频论文,但在写作上更加私人,讲求对影片的整体体验和一种思考的方法,希望你能享受这观看的过程。
两个世界A boy with a coin he crammed in his jeans男孩把硬币匆忙塞进牛仔裤里Then making a wish he tossed in the sea许了个愿望 随即丢进大海里Walked to a town that all of us burned向所有人都在燃烧的小镇走去When God left the ground to circle the world就在上帝离开地表转动世界之际宫老新片的观感可能比较混乱,但影片的结构却异常单纯,就是主人公真人在苍鹭的引导下以梦游仙境的方式完成了经典的英雄成长回归线。
不过大家可能ACG穿越幻想品鉴多了,对异世界的存在抱着理所当然的态度,觉得宫崎骏开始学起新海诚那套文法了,实际上完全是两码事。
作为本章主题的两个世界并没有具体的所指,可以是战争与和平,污染与洁净,自然与文明,幻想与现实,宫崎骏的作品总是要辗转往返于两个世界,我看到太多解读只是用符号弥合两个世界的差距,殊不知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本身便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
在我看来这部电影的首要意义便是补充了一种存在论角度的世界区分法。
电影花了前四十分钟详细地刻画了世界大战中一个孩童灰暗的生存处境,就创作背景来说是宫崎骏自己真实的童年写照,而这种状况在偶然翻看《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之后才开始好转,随后终于进入到我们熟悉的吉卜力动画幻想世界中,由于它描写了一个创作者的成长经历和诸多作品的开端,这部电影一方面敦促我们在成长小说(bildungsroman)的语境下对其加以理解,另一方面让我们回归原点审视这个问题,并非是在动画繁荣的当下,而是在一个物质与想象都极度匮乏的年代,为什么注定存在两个世界?
首先,对于一个战乱中的孩子来说,他的现实已经由丧母的悲痛所割裂,除此之外,父亲再婚所带来的冲击,对继母和将出生的弟弟的排斥,再加上与学校的氛围格格不入,似乎一切都在将他的生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真人对此的回应也十足暴烈,他用石头猛磕自己太阳穴的行为会让任何吉卜力主角侧目而视,按19世纪成长小说的视点来看,真人此刻正走到命运的岔路口,一边是通往悲惨世界的歧途,另一边则指向认识自己和改变世界的可能。
由此当真人随继母来到新宅之后,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所以我们初次观影时很难不留意进入宅邸时的古怪氛围,七个老女仆魔性的面部特写,还有以前从未在宫片中表现过的亲热窥视镜头,这些细节无不预示着世界的二重性从一开始就寓于宅邸之中。
此处援引黑塞经典成长小说《德米安》中名为“两个世界”的第一章为例,“主人公十岁时认识到存在两个世界,其中一个是父宅的世界,清澈与洁净属于这个世界,还有温存亲切的交谈,洗净的双手,考究的衣装和良好的礼节。
在这个世界中,有一条通往未来的笔直道路,有责任和过失、愧疚和告解。
“另一个世界也始于我们家中,光景却截然不同。
气味不同,语言不同,人们遵循和要求的不同。
那里有女仆和工匠,鬼怪故事和流言蜚语。
它充满无数令人难以置信又无法抗拒的可怕事物”黑塞敏锐地观察到,家庭内部就是割裂感的源头,不可避免地在熟悉的环境中制造出不在家的诡怖感。
当德米安的主人公被同学霸凌后静谧的家庭世界在他心中破碎了,对真人这样正直的孩子来说更是如此,他带着恳切的心想要重回光明的世界,却又深知石头留下的「该隐印记」使得这一切不再属于自己。
他已深陷邪恶陌生的洪流,只能在另一个世界那里寻得自己的答案。
到此会发现,这位被我们如此敬爱的作者坦言,创作的起点并不总是天真无邪,倒可能是由沉重的秘密和使坏的“乐趣”所驱动的,如果不是如此,苍鹭的引诱就不会被视作是一个必须踩的陷阱。
那么在另一个世界里会找到什么呢,除了一些黑暗深邃幻想以外,是生命中遗失的东西,《出发点》这本文集中收录了宫老访谈中曾提及的人性固有的对一个失落世界的普遍向往,就连孩童都能从中寻见某种乡愁,换言之,是丢失之物定义了人之为人的存在,所以《你想怎么活》的灵感更多得益于爱尔兰作家约翰·康诺利的《失物之书》。
年少时人人凭着一种本真的感受力就可以自如地来去于真实和幻想,书中将这种能力称作“醒着做梦”的能力,大多人成年后失去了这种能力,而创作者则由于某种缺失保留了前往另一个世界的通路。
所以两个世界初次相交的时刻与苍鹭无关,是火焰包裹着的母亲侵入现实的那一刻,更是当真人的眼泪洒在书页上的瞬间,因为他在名为成长的书中看到了自己,也找到了遗落的宝贵之物。
到后面我们会发现,那种无可挽回的缺失和遗落,其实就是创作者所必需的「创伤性内核」,它既是大舅公的天外陨石,也是真人砸伤自己的石块,整个幻想世界贪婪地吸附在上面,如同雨滴以一粒灰尘为凝结核(吉卜力爱不释手的隐喻)。
以真人火中逝去的母亲为例,她为什么会在死者的世界重生为操纵火焰的少女,关于这点《出发点》里宫崎骏曾经阐发过一套关于少年心中「神圣少女」的理论。
「这个少女既是他敏感心灵的投射,也是愿意无限包容他的异性,而且她不会用子宫那样的母地狱吞噬自己」,尽管这个形象对女性来说完全是妄想,宫老也觉得少年不能轻易抛弃这种妄想。
由此会发现火美的形象正是一位去除了母亲封闭性的神圣少女,她是施行净化的灵感缪斯,随时都能在影像中浴火重生,让死者用火的语言说话,现在看来这个点子实际上蓄谋已久,在08年的纪录片中宫崎骏吐露心声希望在母亲年轻的时候遇见她。
宫崎骏自己的母亲在他六岁时因肺结核病倒,之后《龙猫》中的母亲和《起风了》的女主角都患有同样的病症,这是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里聚焦的一种经典病症,肺结核患者由内火烧灼至死,虽然身心衰竭但在其临终时刻会焕发出一种灵性的神采,这种高贵的死亡往往会打开一个艺术家心中的精神化上升通道,如表现主义大师蒙克童年时曾目睹姐姐死于肺结核,从此他画展上的第一幅画就必定是躺在病榻上的姐姐,这便是创作者难以言说的内核,尽管宫老借助电影实现了和死去的年少母亲相拥的愿望,他心中的伤疤也并不会因此愈合,因为在他看来这关乎于人之实质。
垂死的太阳神The Dying Apollo你对海洋都知道些什么?
我一无所知无知无能者面对海洋只会招致死亡哦,那对于死亡我所知颇多临危不惧且我能奏响仙乐猛兽闻之驯服凡人听之得道你叫什么名字俄耳甫斯《少年与苍鹭》这个别名容易让人想起吉卜力动画的原点《国王与小鸟》,宫崎骏沿用了保罗·格里默画面中实线绘制的人物和色泽鲜亮深度空间的组合,还有戳破权力虚荣和滞重的飞行视野。
相较之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年与苍鹭》基调的变化,后者有种日落西山的深沉,还有和象征着纯粹与升华的白鹭对应的苍鹭的怪诞与诈欺。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我想这部电影可以作为引介宫崎骏工作方法的一个入口,年轻时的宫崎骏无愧于太阳王子的称号,他笔下一个又一个明快的冒险者形象,在复杂的纵深空间中展开的追逐戏,再经由飞行时不断延展的全景视野,让他如照亮了古希腊存在之渊的荷马那般耀眼。
他的方法注定不属于妄想和弯折,因为扭曲一切时空的过度表现主义在他眼中是漫画的特征,而电影的本质即在于时间和空间的连续性。
由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纯形式形容词,我愿将这种特质称作「正直的想象力」,毕竟守护这个梦之王国的不仅是卓绝的想象力,还需要与生俱来的正直。
后者作为一种主导性的美德,本身就可以带来许多风格上的倾向。
飞行员觉得就算做猪也比法西斯好,他就变成了猪,正直的想象力在此首先是一种伦理决断。
大多时候运用这种决断也意味着矛盾,当阿席达卡被迫离开自己的部族时,神婆叮嘱凡事要用澄明无碍的目光去认识。
可以看到宫老完整的句子里写着:见正义中的邪恶,见邪恶中的正义,不向任何一方效忠,而求在两者间寻找平衡,所以阿席达卡没有站到两个世界的任何一边,他如生活的原样接受了矛盾并持留于中间地带。
这种特质属于视野开阔的人性观察者,所以同样的矛盾近可以在圣埃克絮佩里《人类的大地》里观察到,远可在索福克勒斯《安提戈涅》里找到相近的段落。
如何更深切地领略宫崎骏作品的魅力,做动画的人有一套完整的心得,此处可参照汤浅政明《映像研》第一集的段落。
《未来少年柯南》作为经典的首要特质,便是一种畅快而踏实的想象力。
所以当动画系学子在谈论吉卜力时,他们往往在谈论一种才能和德性的完美平衡,后者的技术更多是一种感性的实现。
这家业界公认的修行作坊能教会人如何飞行,并告诉我们在动画中学习飞行堪比学习游泳,起飞时必须心无杂念,以梦想的形状承受住自己的全部重量在虚空中跋涉,其结果是一种超验的信心魔法,就像你忘记和游泳相关的任何知识仍然会在水里浮起来一样,动画人的信心是一种能够在平凡的世界中浮空的信心,后者让魔法自然化,自然魔法化,让人能描绘在两个世界间漂浮的角色最真实生动的运动。
(《魔女宅急便》)。
出于这种信心,宫崎骏从不以完整的剧本开始工作,而是往分镜板里不断填充细节让整体生动起来,所以宫片不存在结构意义上的关键戏码,或者说每一场都很关键。
在他最好的作品里,直觉和感性压倒性地丰满,造型色彩无比准确,虽然负责衔接过渡的往往是前段剧情中偶然落下的道具,整部电影还是如同一架施了法的移动城堡那般夸张地运动着,让人不自觉地忽视其结构上的不平衡,信奉结构至上的押井守曾对此毫不留情地加以批判。
这便是为什么,当宫崎骏渐渐丧失那种微妙的平衡感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起他的晦涩难懂。
宫导在2001年关于《千与千寻》的访谈中提到,他之前设定了下雨之后形成海洋,但只有画到列车戏时才明白为什么之前画海洋,那时他发现自己在用潜意识的方法工作。
如果说这片海洋就是宫崎骏的潜意识,那么对创作者而言也存在两个世界,水面上的世界和水下的世界,需要注意水上的世界并非是为了水下的世界而存在的,更可能是相反,如尼采所说“唯有可怕的深度才能拥有美丽的表面”,就像童话的原始材料常常是一些难以启齿的黑泥,在此意义上宫崎骏称自己是一名悲观主义者。
这也是不能轻易动用精神分析的原因,因为宫崎骏的工作就是持之以恒地净化无意识,将它转译成一种有形且强力的表达,为什么要在海上列车穿行的地方去潜水呢(起码在弗洛伊德拉康和荣格之间选择后者),《折返点》文集中宫崎骏这样总结自己的方法论:他认为自己是通过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往洪水中注入清流,这很有意思,因为在千与千寻中我们来到的异世界是诸神的洗浴中心,而在一开始它如镜面般映射出现实世界的全部混沌和恶意,却在一场大雨后恢复了它明净的实质,与其说变化的是世界的风景,不如说反倒是我们自身的生存意志恢复了澄澈。
如他在文集中所说:「我认为创作动画就是在创作一个虚构的世界,那个世界能抚慰受现实压迫的心灵,激励萎靡的意志,化解紊乱的情感,使观者拥有平稳轻快的心情,以及受到净化后的澄明心境。
」这里我们再度回到了两个世界的存在论假设,可以想想同样带有成长小说色彩的《起风了》开场的梦境戏,不知道多久没有在大银幕上见过这样的一场梦,其中没有晦暗含混的潜意识,没有逼仄诡异的空间,没有欲望倒错、逻辑混乱、意象拼接,两人都大方承认是在梦中遇到了对方,只见飞机穿行云层之上,一片辽阔的梦想原野向着远方无限延伸,整个场景如一场太阳雨般梦幻耀眼。
这也是为什么,当动画理论家拉马尔谈及宫崎骏标志性的「开放合成」时,他指的是一种让各图层之间间隙显露出来的技术手法,而我更愿意把它看作一种与潜意识深度协同的工作方法,以飞行视野为例,作画想赋予角色身体以重量,开放合成则消解这种重量,结果是造成一种失重的飞行状态,而我认为它显现的也可以是一种意识和无意识之间的间隙,指向一种能漂浮起来的超验信心)。
就拿《千与千寻》海上列车这一幕来说,对许多观众而言它是宫崎骏最具代表性的叙事场景,前脚刚从无脸男紧张的追逐中挣脱出来,对接下来要前往的去处还茫然无知,电影一下子进入到完全真空漂浮的状态,一个弥足珍贵的纯视听情境忽然显现,千寻和无脸男并排坐在车厢里看向窗外移动的风景(拉马尔最喜欢的动画性表现形式),仿佛这趟列车之旅一直能持续到生命的尽头,许多观众形容这种感觉就像走马灯一样,同样对宫导本人来说,他认为电影到此就已经结束了,因为他想复现的童年经历已经依托这种漂浮状态产出了更加深邃的东西,某种世界之外的回忆。
这里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潜意识的彼岸就是死者的世界,押井守也承认这是他在电影里见过的最清澈的三途川。
这让我回想起20世纪早期哲学中著名的「溺死者视野」的概念,此命题认为一个溺水者能够在临死前的瞬间回顾自己完整的一生,那么恰如宫崎骏的无心之举所造就的海洋让海上列车这样的移动图像平面得以穿行,千寻乘坐火车的走马灯之旅,也可算作溺死者的意识慢慢从柏格森的时间尖点螺旋状散开释出纯粹影像的过程,而之后我们得知千寻正是忘却了她小时候差点溺亡在琥珀川的经历,这让海上列车戏更添了一分难以言说的忧郁。
如果说宫崎骏的方法是用正直的想象力去抗衡无意识的引诱,那么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部电影里他比以往更深地进入潜意识的王国,而且本质上就是部下地狱回顾自己一生这样的走马灯电影,这意味着太阳神的梦王国将进一步滑向迷醉和死亡的世界,所以这部电影中原先被压制住的怪诞元素,全都化作某种混沌的膨胀喷涌而出,如果说起风了的大地震尚且带有某种间离意味,那么这次开头大平晋也的火灾场面则毫不掩饰狂乱灼热的死亡气息,此外观众还得忍受苍鹭的丑陋,对(鹈鹕)群体生物糊脸的恐惧,内脏和鲜血也生猛地展现在观众眼前。
时隔多年我们再度来到死者的海域上,看到投胎转世的原质哇啦哇啦,如果延续上文潜表意识的逻辑就会得出这是另一个创作的隐喻,想必学者和创作者会有很深的共鸣吧,就像我们每天都必须面对死者的工作和他们留下的图像世界,我们希望唤起死者,再度赋予它们生命,让它们再动画化(re-animated)但在这个世界中哇啦哇啦作为一种纯粹图像的释出受到了阻碍,它们被鹈鹕捕食,然后被火美驱散,这标志着一种受到阻碍的无意识进程,一方面创作者没有真正的养料只能捕食原质,有些甚至忘记了怎么飞翔,另一方面这些点子又禁不起灵感缪斯圣火的考量,我想这便是这个幻想王国无以为继的真正原因。
天国与地狱there is a place where dreams are born有一个地方,那里是梦想的源头it’s across the sea and through the storm它在大海的对岸,须穿过可怕的风暴and i’ll listen come with me而我会聆听那悸动,跟我来吧to this magic isle of ecstasy去到那神奇的极乐岛屿当隧道亮起冥灯,《神曲》中地狱入口的文字出现在银幕上时,我们意识到正如维吉尔领着但丁走过了地狱、炼狱和天堂,苍鹭也带着真人在高塔内完成了从地狱到天堂的巡览。
事后细细回想,可以说这座高塔沿用并归纳了宫导一生惯用的少年成长模型,在荣格和巴什拉的著作中能观察到更完整的象征图式,首先塔的纵向结构指向一种经典的空间现象学,如果说地下室通往无意识,塔顶则相对地是纯化的意识。
其中塔的最低处是属于母亲的地狱,最高处则是父辈所在的天堂,前者所在之处显现为一处污秽禁忌的产房,后者则贯彻天空之城的理想为少年标识成人之路。
(这个ACG作品中常见的图式可见于日本荣格派精神分析师河合隼雄提供的模型。
)父与母,天与地,又是两个截然对立的世界,但它们都指向死者的彼岸,如雾子阿姨所说,对真正的人来说,死亡的气息总是挥之不去(海德格尔)。
首先宫崎骏作为圣埃克絮佩里学家,他清楚地认识到飞行员眼中生命和死亡如同一纸两面。
当《红猪》里濒死的飞行员来到纯白的云层之上,他看到头顶由损毁的飞行器组成的星河,此景的灵感取自于圣埃克絮佩里小说《夜航》里的经典段落,父辈的死亡天空同理可见于《天空之城》和《起风了》的结尾。
而在宇野常宽看来,《悬崖上的金鱼姬》里的水母罩和死亡的世界息息相关,波妞和宗介的母胎回归之旅,没有父性可介入的余地,同理可见从《风之谷》漫画起宫老孜孜以求的母性就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但不同于两个世界间的无缝过渡,宫崎骏总是让我们留意作为过渡和门槛的阈限空间,这部电影里也出现了很多在微光的隧道里奔跑的镜头,他的动画世界很多时候是在天国与地狱之间神圣的中阴之地展开,显现为一种岔路口的考验。
再回到《你想怎么活》这部电影中,除了关于空间的条件以外,两个世界的交汇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所以它注定肇始于一种等待,事实上对普通观众而言这部电影最直观的体验,就是第一幕的铺垫未免过长,背景中零落的钢琴音证实了这是一场漫长且单调的、有意识的等待,此前的宫崎骏从来没有如此缓慢地注视事件成形,苍鹭重复“久等了”这句话几乎道出了观众的心声。
而当真人终于追上苍鹭时正值黄昏,这种黎明和黄昏的感性再强调都不为过,因为两个世界相交的条件通常就是一个交叉时刻(intersection time),或日本古语中的“逢魔时刻”(久石让将此曲命名为「黄昏中的羽毛」。
)当但丁将要开启他的地狱之旅时,他提到自己正行走在人生的半道,忽然间太阳隐去了全部的光芒,向导维吉尔这才现身在他的面前,可见「交叉时刻」是神曲开启的重要条件,但这个概念本身并不出自于《神曲》,而是取自T·S·艾略特诗集《四个四重奏》里的一首长诗《小吉丁》,为什么偏偏要选这首诗,因为它和《你想怎么活》一样以《神曲》为原型,讲述了在世界大战中一个被轰炸后城市的黎明,诗中的“我”在生与死的十字路口,遇见了一个维吉尔式的鬼魂。
(接下来的章节也会用这首诗来剖析一些微妙的部分)诗中写道:在黎明来临前无法确知的时刻漫漫长夜行将结束永无终止又到了终点我们在这千载难逢,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的交叉时刻和谐地漫步在行人道上作一次死亡的巡逻。
交叉时刻在这部电影中的重要性在于,它不仅搭构了两个世界的交汇点,更是以此创造出一个历史的异次元空间,其中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只有多重时间的洪流里一个无始无终的瞬间,就如塔内非线性的时间让形象和记忆得以通过另一种方式扭结。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理解的设定,反倒是每个创作者都多少会心有戚戚的设定,如果你小时候在战乱中流离失所,成年后为自己选了一张作画桌。
那么你所有过去的经历,甚至那些原以为丢失的记忆都会在另一个世界的影响下死灰复燃,它们如雾气般萦绕在笔尖,过往人物经由创作争相从遗忘之渊爬出扮演起不同的角色,时间一长属于创作者的魔塔就会自行建成。
除此之外,对交叉时刻的理解能让我们加深宫崎骏此前为自己的作品添入的那些容易忽视但却能颠覆全局的细节,例如千寻和白龙曾经在现实中的琥珀川邂逅,所以她成功帮白龙找回了真正的名字,哈尔曾经在年少时听见过苏菲的呼唤,所以他从影片开始就说一直在寻找她,这意味着两个世界确实在某个时刻相遇,但历史之外的时间也注定不会从历史中得到拯救,所以施行拯救的仅仅是记忆中形同泡影的一句承诺,一个拥抱,那么到此《你想怎么活》里母子两人的告别之问也就迎刃而解了。
再回到电影中,当电影演到幻想世界的交接问题时,很容易想到吉卜力是一个没有接班人的王国,进而看到电影中动画制作的原型论。
当铃木敏夫说自己是苍鹭的原型时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因为他作为吉卜力铁三角的一员亦师亦友,亦庄亦谐,一直在像苍鹭那般展示一种奇妙的生存智慧,但到铃木敏夫宣传时一口咬定大舅公的原型就是高畑勋,把故事解作宫崎骏拒绝前辈的遗产走自己的路就有点难以苟同了,“官方”给出的解释,难道我们就只能照单全收吗?
并非如此,首先这舅公怎么看都不像高畑勋吧,而且高畑勋什么时候搭了十三块积木呢?
那么答案是老年宫崎骏想把重担交给年轻的自己咯?
看起来每个答案都指向一种截然不同的阐释图景,但我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争论哪个才是正确的废话上,因为创作中的原型本来就并非唯一,再一次,我发现《小吉丁》这首诗中给出了一种雄辩的理解:在即将消逝的暮色中 我瞧⻅一位曾经相识、但已淡忘的已故的大师 突然显现的面容,我恍惚记得 他既是一个⼜是许多个;晒黒的脸上 一双熟识的复合的灵魂的眼睛 既亲密又不可辨认。
因此我反复了一个双重角色,一面喊叫 ⼀面又听另一个人喊叫:“啊!你在这里?” 尽管我们都不是。
我还是我, 但我知道我自己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而他只是一张还在形成的脸;但语言已足够强迫他们承认曾经相识。
在常言无法把握的地方,诗歌再次慷慨地给予了一种洞见,让我们能够直言「他既是一个,又是许多个,有着一双熟识的复合的灵魂的眼睛」,而且在接触他的过程中我也变成另一个人,这下我们清楚地看到创造之神的真容,他年事已高,过往的岁月和成就在他眼前如积木塔般摇摇欲坠,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如踩高跷般引起一阵眩晕,他终于认定,为了重新开始,再伟大的创造都将如沙滩上的字迹那般抹去。
「这是我跨越漫长的时空向你献上的十三块积木。
」其后的所指已不是秘密,是宫崎骏自己四十年来呕心沥血完成的12部长片加一部tv动画。
如果你眼力过人,就会发现宫崎骏在这部电影里几乎完成了对此前所有作品的视觉指涉,也就是说,它并不是因为灵感枯竭而重复自身,而是被有意地设计为一部关于吉卜力动画的元电影,为的是向后人展示自己一生的工作。
着魔的花园But you were never brought here to fit in但你并非生来就得融入此地All you give will be all you shall receive你所付出的终将予以回报Water your seeds give your garden the love it needs浇灌你的种子 以爱的付出呵护你的花园随着探索的逐渐深入,电影中的幻想世界褪去乌托邦的表象,其中生态链缺失且食物匮乏,只引来了忘记飞行的鹈鹕和学舌消费的鹦鹉,当鹦鹉将军走上塔顶时,大舅公静静地端坐于太古的伊甸园中,等待着继承人来担起继续创造的重任。
在天国和地狱之间,总是有着一座着魔的花园,大舅公的叙事再度唤起了这一主题,这也是我所理解的这部电影的奥秘所在。
宫崎骏电影中的花园场景其实并不算隐蔽(《宫崎骏和他的世界》),我们很容易想到《风之谷》娜乌西卡有一座封闭的小花园,或是《红猪》和《哈尔的移动城堡》 的秘密花园等等,宫老也有一座属于自己的花园,但人类建造花园的怪异事实却让它成为了宫老动画中诸多矛盾汇聚的急所。
首先为什么宫崎骏不希望自己被称作环保主义者?
因为人性中有某种要素虽与自然相关,却并不能被纳入自然秩序 ,恰如花园在让我们接近自然的同时,又标志着两者间本质上的间隔。
(《花园,论人之为人》)如在圣埃克絮佩里的写作中,花园作为核心隐喻之一标志着微缩的世界和文明驯化的实质,它是大地丰饶的象征,但其人工性又屡屡将他引向沙漠。
其二,为什么宫崎骏的作品对战争苦难的再现难逃一种逃避主义的指责?
他是个反战人士没错,但他也从不否认自己对军事武器的热忱,有人觉得《起风了》里的设计师制作武器还挂念和平是一种虚伪,更有人觉得宫老的作品有逃避现实的嫌疑。
这些质疑唤起了一座作为避难所的花园形象,山川贤一将此归功于宫崎骏的精神偶像战后派作家堀田善卫的影响,后者在《方丈记私记》中写道:平安末期是一个战乱饥荒的时代,但就在这个时代诞生了不朽的《千载集》《新古今和歌集》等著作,任人如何分析这些艺术的每一个侧面,都看不到一丝现实的影子……这是为什么?
因为拒绝现实,憧憬传统,才是艺术的本质。
这本书对宫崎骏来说影响深远,以至于他一直想把这本连小说都不是的评论改成动画,在《出发点》中宫老写道:“堀田善卫老师对我的影响很大。
在泡沫经济的全盛时期,我对年轻的员工说过这样一番话:“现在的我们,就好像平安末期那些生活在围墙之内的贵族一样。
围墙外的世界越来越乱,围墙越来越破。
不知不觉中,围墙外已是尸横遍野。
就在墙内的人吟诗作对的时候,围墙倒了,小偷闯了进来。
来了小偷还没完,连围墙里的人都带着值钱的东西逃跑了。
到了这个地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花园以外就是地狱,但身处花园中注定唤起惊惶和幻灭,这个矛盾的主题在《风之谷》漫画的第七卷(最终卷)就已经提出,而在宫老后期动画中战争经常作为一个包裹着主人公的外部语境被提及,这让迷幻的花园形象更加突出,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起风了》这部电影里的一个段落
这让我们接续上了视频开头提及的成长小说脉络,因为《魔山》正是20世纪文学中最经典的成长小说,它讲述了青年汉斯·卡斯托普去往瑞士的肺结核疗养院探望表兄,莫名染上怪病被困山上多年的故事,等到结尾他终于下山却不幸死于一战战场,和真人离开花园重新回到战火纷飞的世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托马斯·曼不朽的《魔山》指涉了德国文化中内秉的一座着魔的花园,如唐豪瑟那般去往山中维纳斯堡不再复返,但我们可以讨论是否这种逃避的倾向和战争脱不开干系,不要忘了天空之城拉普达既是一座美丽的花园也是脱离大地的战争兵器。
除此之外,20世纪的另一本长篇小说《在火山下》也贡献了同样的观察,作者马尔科姆·劳瑞看到一代人因为「无法照料自己的花园」而走向毁灭,出于隔绝的无望,他在书中写下了火山之下就是地狱。
再回到电影中,那块陨石和它所允诺的世界已知是独属于19世纪的历史机遇,它让人有能力重新设计一处世外桃源,与现实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世界,其中运行着另一套更富人性的规律,让往昔的美好得以保存,其救赎实质就像宫老常读的马尔罗那般相信20世纪的历史能够在艺术中得到拯救,而已达古稀之年的宫崎骏在这部电影里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叩问当下的时代,我们如今身处何处,我们继承的是怎样的20世纪,一种必须靠战争实现的和平,一种只能由仇恨驱动的正念,其遗毒之深,就连纯粹的幻想世界也不能幸免,如上世纪的大诗人米沃什所说“我怀疑我们是否有除了伤疤以外的历史”。
电影最后大舅公想把创造和平世界的任务交付给真人,真人以自己固有的恶意为由拒绝了,这时强烈的戏剧冲突在两块石子之间迸发出来,一块是真人用于伤害自己的石头,另一块是让舅公着魔的陨石,如何区分这两者?
既然它们都是让魔法世界凭空出现的创伤性内核,当石头被视作首要的恶之象征时,它在希腊语中被称作绊脚石skandalon,在圣经中,skandalon指代一种招致某人犯罪的行为或态度,所以有时它是晨星路西法的代称。
真人知道他注定是属于战争的一代,伤害自己是他在一个残酷世界中所践行的生存策略,如果连最基础的一块砖都难逃恶意,那么一堵围墙只能招徕更深的诅咒,厄休拉·勒古恩在她的短篇小说《离开欧迈拉斯的人》里最好地说明了什么是建立在微小恶意上的完美世界:世上并不存在乏味无聊且不用负责的幸福。
他们知道,就如同那孩子一样,他们也不自由。
他们懂得什么叫怜悯。
但是这孩子的存在,并且每人都知道这孩子的存在,才使得他们这些宏伟的建筑,动人的音乐,深奥的科学成为可能。
也正因为这个孩子,他们才无比温柔的对待儿童。
他们明白如果那孩子不在黑暗中啜泣,那另外的孩子们,比如那个小笛手,就不能在夏天第一缕清晨的阳光里吹出欢乐的歌谣。
年轻时的宫崎骏如此厌恶脚下这片发动侵略战争的土地,一度让他想离开日本生活,但当他读到堀田善卫《广场的孤独》结尾主人公最终放弃逃离日本的计划,将黑市的美元烧光后。
他意识到,他也不得不继续和自己爱不上的日本打交道。
他成了佩索阿笔下那个“一直想离开,却总是留下的人”,之后用四十年时间费尽心力耕耘出一座座魔法花园,滋养了千千万万人的童年,结果在这部希望重新缔造「和平世界」的临别作品里他依旧选择了留下。
如果说对避难所幻想的拒斥,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所继承的历史的恶意,但那是否意味着,生于和平岁月的新生代就能够用免于污染和诅咒的方式创造?
要说明这点我们得再回到花园的主题。
一个反常识的观点是,花园从来就不是自然的,也不是洁净的,花园的实质唤起了一个免疫体的形象,它通过人为可控地纳入部分污染,制造出了此世所未见的和谐光景。
例如《风之谷》最终卷娜乌西卡在花园中发现了世界的真相,因古人类为了适应外界的毒素改造了自身的躯体,如今生存本身就需要毒的参与,这让她不再用污染和清洁的两分范式来看待世界,而在《千与千寻》的油屋中清洁所需要的摄入和吐出完全遵循着免疫学的范式进行,当汤婆婆为孙子打造的无菌成长环境被千寻搅乱后,原以为孙子会就此染上病症,没想到这让他更加强壮。
在此意义上,我不会再说宫崎骏笔下的主人公都是获得成长的角色,因为他们的成长就像是某种通往超验信心的免疫力,不如说宫崎骏的主人公们都是一些获得赦免(免疫的第二义)的个体,起初他们是在世界中随风飘荡的渺小尘埃,又因此能够被两个世界免疫性地摄入,进而让他们因其特质从更高的力量手下得以幸存,从死亡、衰老、堕落、诅咒、迷失,最后是从延续恶意的种种审判中得到赦免,无须向任何冥顽不灵的共同体权威投诚,借着风的力量高高地飞翔于尘世的藩篱之上。
所以我想在一个崩坏的免疫体内,重要的从来不是寄希望于让一个完全无辜的假想个体去创造世界,而是如何通过对污染的赦免去照料属于自己的花园,哪怕那意味着要怀抱自身的恶意生存下去。
由于继承人的拒斥,另一个世界的高塔在我们眼前坍塌,在这高塔坍塌的背后是一整个世纪的失败,也伴随着由此释放出的许多美好混杂的果实。
这是我在两年前《吹笛人》这期结尾预感到的一些事情,在动画中有一片芜杂的花园,它正在从过去的创伤和症候中恢复过来,它感到音乐再次滋养了自己的梦境,从风中捎来了童年再生的消息。
尽管真人遍寻而不得一条真实的出路,但通过在那亡灵世界的探险,他已经提前被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所拯救,他已经能够率直地去面对日后的种种幸福和变故,而在他手上仍然留有一颗消去诅咒的无邪石块等待他去创造。
如《小吉丁》这首诗中所说不管我们从幸运的人们继承到什么我们已经从失败的人们取得了他们不得不留给我们的一切——一种象征:一种在死亡中得到完善的象征。
因此,通过动机的纯化凭着我们祈求的理由一切终将安然无恙,而且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
视频的最后,对这部电影的总结我想也不必画蛇添足,就让我把《小吉丁》这首诗读完吧我们叫做开始的往往就是结束而宣告结束也就是着手开始。
终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每首诗都是一篇墓志铭。
而任何一个行动都是走向断头台,走向烈火,落入大海或走向一块你无法辨认的石碑的一步:而这就是我们出发的地方,我们与濒临死亡的人们偕亡:瞧,他们离去了,我们与他们同行。
我们与死者同生:瞧,他们回来了,携我们与他们俱来。
玫瑰飘香和紫杉扶疏的时令经历的时间一样短长。
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不能从时间得到拯救,因为历史是无始无终的瞬间的一种模式。
由于这种爱和召唤声的吸引我们将不停止探索而我们一切探索的终点将是到达我们出发的地方并且是生平第一遭知道这地方。
当时间的终极犹待我们去发现的时候穿过那未认识的,忆起的大门就像过去曾经是我们的起点;在最漫长的大河的源头有深藏的瀑布的飞湍声在苹果林中有孩子们的欢笑声,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你并没有去寻找而只是听到,隐约听到,在大海两次潮汐之间的寂静里。
倏忽易逝的现在,这里,现在,永远——一种极其简单的状态而一切终将安然无恙,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当火舌最后交织成牢固的火焰烈火与玫瑰化为一体的时候。
更新二刷影评:雾子不是雾子,苍鹭就是少年,宫崎骏的恋母大魔境 有可能二刷,是好看的电影,但好像还有点不够。
为了把新奇美妙的异世界留在回味中,又又又把异世界给毁灭了。
至于各种上升到国家层面的隐喻,我认为不重要,情境做到位,隐喻可以增色,情境不足是无法以隐喻来补全的。
父亲娶了外貌相似的姐妹毫无心理负担,还能跟个喜剧角色似的,这就对情境有损害,不如让他也进入异世界成为更深刻的反派(鹦鹉王也行啊),主角恋母顺带弑父。
电影塑造比较好的地方是儿子和继母(小姨)之间隐含的恨,硬拉手摸肚子是绝不和睦的,更像宣誓主权,砸自己的头宣泄,倒像一种夺回主权的行动,父亲不是立刻就回来了么,至于窥见父亲和继母的恩爱,多少令其消沉,自己的阁楼和继母的豪华卧房,就像阶级差异。
这种隐含的恨,通过婆婆们那句你不是最希望她消失吗,和产房里夏子那句我最恨的就是你,表达出来了,这种被压抑的诚实如果能表达得更充分一些,电影会好看很多。
有人说后一个情况是继母在牺牲自己让儿子快点走,但实际上,如果两人感情深厚关系紧密,有彼此放不下的问题,说恨还有点意义,能震撼对方一下,但本来就保持着隔阂,彼此之间根本对爱和信任都毫无期待的情况下,说恨只会令人错愕,并没有劝退的效果,所以当然是真心话。
夏子要嫁给姐夫,成为姐姐的替代品,还要尽一大堆母职,搁谁都受不了,想留在异世界就对了。
真人看着夏子走进森林,是漠不关心的,去找她,说因为她是自己爸爸喜欢的人,这个理由是成立的,但忽然在亲妈面前发狂要认继母为妈,这是为何呢(母职提示吗),恕我不理解。
以上纯属个人观感,标题比较粗野,一时没想到更好的。
雾子不错,让我想起千寻里的玲子。
雾子的部屋和火美的部屋,都挺迷人,尤其是前者,可惜享用不够充分,好像就差那么一口吃的,就是雾子烹饪的汤菜,连尝一尝的镜头都没有,估计是为了让一让后面的果酱面包吧。
相对来说,感觉这部电影赶剧情的行程有点匆忙,如果能慢一些多点观光就更好了。
现实世界里,乡下的风景也不错,婆婆们聚集的大房间,因为太大而光线昏暗,抽烟的老头和身边躺着的老人(没看清)这一幕的尘世气息,让人沉迷也让人沮丧,那个使劲也没挤进去的废墟入口,居然就放弃了,好可惜。
鹈鹕和鹦鹉保持了水准,阴郁和诡异得刚刚好,苍鹭刚开始嘴里露出鲜红的鼻子和牙齿时很不错,有种吐出内脏或者嘴里有赘生物的怪诞趣味,后面就太喜感了,而且变得完全不重要,不知道为啥这么处理。
舅公这个角色的外形设定是不是有点卡通了,进入舅公宫殿的三角过道是不是有点简陋了,和整部电影的质感不太协调。
今年的清明节电影总票房超越了2021年,刷新了中国影史清明档票房纪录。
其中,票房冠军《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成为了大量影迷热议的话题。
在此之前,这部宫崎骏导演的告别之作已经斩获了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奖,而目前突破5亿票房的成绩也帮助它超越了《千与千寻》,成为中国内地票房最高的宫崎骏作品。
宫崎骏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海报。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讲述了一位失去母亲的少年在偶然中跟随苍鹭进入异世界的奇幻冒险之旅。
尽管影片片名致敬了小说家吉野源三郎在1937年发表的同名小说,但这并不是改编故事,而是一位八旬有余的创作者自由地、私人化地讲述自己阅尽千帆后的人生体悟。
13块积木,13部动画作品。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包含了宫崎骏前作中的诸多要素,这似乎是在与过去的吉卜力王国道别;然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也可能比以往的任何前作都更难理解。
不少观众表示,走出电影院仍然一头雾水。
在下文中,复旦大学外文学院教授王升远从道德抉择与历史隐喻的角度对《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进行解读。
作者指出,电影中的石塔乌托邦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种选择,曾经或正在让我们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和牺牲。
如果说,“你会忘记吗”是电影中的苍鹭抛给主人公真人的灵魂之问;那么,“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则是宫崎骏向我们提出的大哉问。
*下文包含电影情节的剧透*撰文 | 王升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一部反战作品吗?
如果说宫崎骏对飞机题材的热爱源于其家族军工企业“宫崎航空兴学”,恐怕不会有人持有异议。
这家公司曾拥有数千名员工,主营各种飞机部件,电影《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真人之父胜一的公司生产的零式战机座舱罩便是其产品之一。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因“宫崎航空制作所”转移之故,宫崎骏随家人疏散到了枥木县的宇都宫市和鹿沼市,并在那里度过了小学前三年。
这些家族产业背景、战时生活际遇等都在电影中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艺术呈现,只是其疏散地改成了“鹭沼”。
于是,一场“少年与苍鹭”异界寻母的奇幻之旅也在此展开。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战争是影片叙事的基本现实情境,而故事发生的具体时间却似乎有些暧昧。
电影开头以主人公牧真人的口吻交代,“战争第三年,母亲去世了;第四年,我和父亲一起离开了东京。
”来到疏散地后不久的一天,在全家共进早餐时,父亲抱怨说,海军现在乱作一团,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能守塞班岛一年。
此时,若非此役已然失败,便是将近尾声。
事实上,日军惨败、美军全面控制塞班岛是1944年7月9日的事。
据此反推,真人所说的“战争”实指日美之战,也就是太平洋战争,这大概也是1941年生人的宫崎骏心中的“战争”吧。
借子安宣邦的话来说,“1941年12月8日当天,无论是战线上的士兵,还是后方的国民都认为‘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而与中国的战争却依然打着‘事变’的幌子继续着,日中战争在国民的意识当中一直是被隐瞒着的战争。
”(子安宣邦:《近代日本的中国观》)
近代日本的中国观7.6[日] 子安宣邦 / 2020 /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近代日本的中国观》在日美关系的框架中,电影开头母亲因医院起火丧生的情节很容易让人联想到1945年3月10日和5月25日柯蒂斯·李梅将军以B29远程战略轰炸机为大杀器发起的、伤亡惨重的“东京大轰炸”。
但事实上,影片结尾处,石塔之主舅公预言,那个他讨厌的人世间“很快就会变成一片火海”,这显然指向了后来才发生的“李梅火攻”甚至是广岛、长崎原爆。
由此不难推断,故事主要发生在塞班岛战役之后、东京大轰炸之前,而东京首次大规模学童疏散也正始于1944年8月,真人家的疏散恐怕就在此前后,影片中人物的衣着、树木等基本也可佐证。
理出这样一条时间线,无外乎是要说清一个问题——宫崎骏无意将“战争第三年”(1943年)真人母亲之死归因为美军轰炸、并在敌我框架中做出简单的政治归咎,在电影火灾的背景音中甚至都没有出现B29的相关影音便足以为证。
对于一个军工企业家庭出身的导演而言,这一处理恐怕并非随意为之、也是观者不可轻视之所在。
质言之,这部电影虽以战争为基本故事情境,但其主旨恐并不在于反战抑或对战争双方提出道义谴责。
让真人失去母亲的火灾毋宁说只是一场意外、一个孤立事件。
2013年宫崎骏推出的动画电影《起风了》。
石塔世界的四重属性火灾中丧母对于年幼的真人而言是难以言喻的创痛,念之潸然。
母亲的受难场景和求救呼声不仅常恍惚于眼前、悄然间入梦,更会以穿梭于人世与石塔两世界间的苍鹭(甚至水中成群的鱼和蟾)为信使,形成对真人的行动逼迫。
在梦境与现实的交错之间,在真人被苍鹭诱惑、被蛤蟆逼迫入塔之时,是夏子之箭逼退了它们。
显然,继母知其来意,但她对真人之入塔持拒止态度。
而真人因寻生母、继母初入此塔时,对塔中秩序与此行风险了然于心的苍鹭也曾一度试图劝阻他。
但此时,传说中的舅公首次登场,命令苍鹭为真人充任向导,后者只得俯首从命。
可以说,真人此行正是舅公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最终,这个少年也在母爱与亲情(夏子阿姨失踪)的羁绊与召唤下躬身入局,踏上了异界寻母的艰难旅途。
石塔世界是一个与现实人世相对的幻象世界。
真人在初探石塔时捡拾到的鹭羽出了塔便化为乌有;在苍鹭引导下摸到的母亲身体、从舅公手中高空坠落的玫瑰都是幻象;由此下坠落到了“下面世界”(地狱)的海边沙滩上时,他看到的海上帆船也尽皆海市蜃楼般的幻象。
石塔最终崩坏后,从塔中逃出的那些原本威武雄壮、舞叉弄剑的虎皮鹦鹉也都变成了一只只可爱的小鸟,甚至连鹦鹉王都化为了一只红色大鹦鹉,跳到雾子的肩上嘤嘤作态。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石塔世界是一个异世时空扭曲、交错的世界。
真人在塔中遇到了年轻时的、尚未与后来的父亲胜一相识时的妈妈——化身为火神的火美,以及异世中的雾子。
在火美家的院子里,他又看到了那座塔。
火美告诉他,那是同一座塔,只是它横跨于各个世界。
石塔世界是一个秩序世界。
鹈鹕和鹦鹉都非以自由意志而生存,他们的生活区域、生活方式、谋生手段被某种超然力量严格设定甚至禁锢,难以脱身。
在“下面的世界”,随少年雾子捕鱼归来的真人发现了一群无面目者驾船追来,经问才知,这些买鱼的鬼魂们不能杀生,捕鱼是雾子的专属营生。
他将鱼内脏喂食给哇啦哇啦、助其飞翔以投胎转世,而后者中的一部分却不幸被一群鹈鹕截食,幸得火美祭出火攻,方才得脱。
人们在同情可爱的转世精灵时,却很容易忘记掠食者鹈鹕也是命运不由自主的弱者。
一只被火美灼伤的老鹈鹕临死前告诉真人,“我们一族是为了吃哇啦哇啦而被带到这个地狱里来的。
”结果,被诅咒的海中所产不足供其族人生存,去吃真人则被少年雾子驱赶,去吞哇啦哇啦又遭到火美惩罚,鹈鹕一族可谓尝尽命运的捉弄,生活凄苦。
在营救夏子时,苍鹭告诉真人,连霸占石塔的鹦鹉们也是被塔主带到这里繁衍生活的。
在真人差点被鹦鹉手刃分食之时,又是火美挺身而出,救其于危难之间。
作为舅公的后裔,火美充当了石塔生态平衡的脆弱维持者。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石塔世界是一个神权世界。
此间唯一的王者、幻象制造者和冷酷支配者正是舅公,石塔世界是以他的单一意志建立起来的“美丽新世界”。
在见到舅公时,真人指着一块巨大的悬空陨石问是不是它创造了海洋的世界,对方答曰,“还没完成。
”这便等同于承认了“下面的世界”、也就是地狱世界之创造者正是舅公。
据在真人外公家服务六十余年的老仆回忆,此塔原是由明治维新前不久从天而降的一块巨大陨石坠地幻化而成,后来真人的母亲久子的那位聪慧渊博的舅公发现并迷上此塔,围塔工程失败后,他亦不见了踪影。
消失后的舅公实则成为塔中至尊。
真人在误闯夏子产房、后经火美祈祷得脱的昏厥之时,他曾灵魂出窍、梦游仙境与舅公短暂相会。
后者指着那块石头说,“我的世界、我的力量都来源于这块石头。
”事实上,初入此塔时,真人便看到其入口处的大门门拱上刻着一行文字:fecemi la divina potestate(意即“神圣的力量造就了我”,语出但丁的《神曲·地狱篇》第三首)。
显然,这都是“王权天(神)授”观念的一种直观宣示。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入塔时,老婆婆雾子告诉真人,她听不见塔主人的声音,唯有继承这家血脉的人才能听到。
而这里的“血脉”却是母系性质的,因为真人的父亲胜一对石塔一向知之甚少、不得其门而入,他只能是人世间的精英。
塔主告诉昏厥中与其灵魂会面的真人,“我的继承人必须有我的血统,这是我与巨石的约定。
这个世界变得美好或丑恶,一切都掌握在你手中。
”也就是说,在舅公那里,“王权天(神)授”确立了其统治的正当性,至高统治权只能通过母系血缘传承给男性接班人。
虽说不上是“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但唯有其血脉传承者才是正统的事业继承人,这使其纯粹、超然的统治意志显得又不那么纯粹、超然。
塔主后裔在石塔世界中亦享有特权,他们可以不受限制地在不同世界中自由穿梭。
火美在此间生活优裕、又有火功护身;夏子劝阻真人入塔之箭虽未射中苍鹭和蟾蜍,却足以让他们闻风丧胆、四散奔逃,其产房也戒备森严,连寻到此的火美之能力在这里都会受到限制,因为夏子的生产也将对石塔最高权力的跨代交接产生实际影响。
话虽如此,但她们却无不受控于舅公。
老婆婆们抱怨自有石塔之后,家中怪事不断。
事实上,无论是久子莫名消失一年,还是夏子入塔产子,都只能归因于塔内力量对其人间族裔行动的跨界控制。
找到夏子的产房重地后,这里的石头释放出的警示能量让火美意识到他们的行动已被发现,她于是选择了守在外面。
也就是说,舅公时刻洞悉、操控着他们的行动。
宫崎骏与吉卜力动画监督铃木敏夫以及挚友导演高畑勋。
积木治世之虚实及其破产夏子初次向真人介绍此塔时曾说,舅公从人世中消失时房间留下了一本打开的书,而此时电影画面上留下的影迹则是满屋散乱的书。
此外,真人初次入塔时看到的也是四壁的书架上塞满了书。
这是一个很强的暗示——尽管舅公在家人看来因读书太多显得有些古怪,但他实则并非疯癫狂悖之徒,而是一个富有知识、极为理性的人。
在其缔造的石塔异界中,舅公也时时处处流露出工程师式的理性自负和道德洁癖,但生活在天堂般美丽庄园中的他对其治下的“美丽新世界”沦落为“吃人世界”(少年雾子吃“沼主”,鹦鹉和鹈鹕也都吃人)之惨境无动于衷。
鹈鹕、鹦鹉皆是他从外部世界带入塔中的,当老鹈鹕说出这是一片被诅咒的苦海时,实则暗示我们,其一族的生活苦境皆是塔主人为制造的资源稀缺所致。
固然可以说,饥饿所导致的吃人悲剧是战争末期日本凄惨社会状况的某种隐喻;但在石塔世界,鹈鹕、鹦鹉、甚至哇啦哇啦的生存悲剧却无不是舅公“存天理、抑人(鸟)欲”的强制性制度设计所酿就的。
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在面见舅公时,真人踏过了由无数石头积木铺就的道路,在舅公看来那些都是被污染的邪恶灵魂之化身。
荷尔德林在《塔林之诗》尝言,“常常使一个国家变成人间地狱的,正好是人试图把国家变成他的天堂。
”此言被乌托邦的掘墓人哈耶克在《通向奴役之路》中引述并光大,为世人所熟知。
这又让人想到徐志摩对苏联的批判:“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实现的,但在现世界与那天堂的中间却隔着一座海,一片血污海,人类泅得过这血海,才能登彼岸,他们决定先实现那血海。
”(徐志摩:《欧游漫录——西伯利亚游记》)可以说,通往舅公的终极至善道路是由无数有缺陷生命之牺牲铺就的。
但试想,如若通向星辰大海的道路充满了鲜血和牺牲,那么,这个星辰大海还值得奔赴吗?
好在舅公也有软肋,那就是他的血亲苗裔。
鹦鹉王因真人与火美闯入产房的犯禁之举发难政变,他挟持昏迷的火美向塔主逼宫,渴望一举翻盘。
这是他盼望已久的良机——本部羽翼已丰,对手犯下大罪。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在与真人的灵魂交谈和经由火美引介的现实面谈中,舅公向他告白了自己的世界观和统治术。
要知道,能近身与其会面者首先须是其后裔,在石头力量的防护下,连鹦鹉王这般顶级实力派和苍鹭这样的心腹亲信都不曾有机会登堂入室,来到巨石、积木所在的帝国统治堂奥。
也就是说,舅公秘而不宣的统治术仅对其后裔开放,石头防护确认了其神秘性。
而一旦如鹦鹉王这样的实力派外人侵入至此处,塔主便几乎只能坐以待毙了,从他卑微恳求前者给他一些时间以便让真人继承统治权的话语中便可见一斑。
在舅公看来,世界是有生命的,但总会被霉菌和害虫所侵蚀。
他将人世间视作自相残杀、纷争不断的疯狂世界,于是他跨越时空、跋山涉水寻到了十三块未被污染过的积木,并以此构建、统治着一个新世界。
十三块积木之喻让人不禁想到耶稣及其十三门徒,他们间的关系构成了基督教的根基。
但尽管如此,石塔世界如今已是摇摇欲坠,这几乎等于承认了自己乌托邦实验的破产。
即便如此,舅公对积木治世依然有着深深的执念,他寄望于其后裔能继承其宏志伟业,哪怕放任真人去建造属于自己的塔,他相信那会是一个没有邪恶的国度,一个富裕、和平、美好的新世界。
这看似是一个心存善念的老者对现实世界之堕落感到绝望的肺腑之言。
而真人似乎并不愿将其视作自己的使命,他以曾撒谎欺骗父母一事表明了自己也曾沾染邪恶、绝非正义化身之由予以婉拒。
此时舅公背靠巨石、以一个独裁君主的面目不由分说地强制真人必须来堆这些积木,若非尾随而至的鹦鹉王愤而奔出的破局,真人命运难料。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鹦鹉王怒斥塔主是叛徒,指责他以几块积木来统治帝国之荒谬。
然而,他会将塔中生灵放归其来处,给他们自由吗?
不,他并非一个根本革新者,而只是一个实力派篡位者。
当他前所未有地穿越石头防护、得以近身窥探舅公的治世秘术时,对至高权力燃起熊熊欲念催动其尝试重堆十三块积木、并口念“稳住别倒,稳住别倒”,然“天”不遂其愿,恼羞成怒之下,鹦鹉王挥剑击碎了一切。
霎时间,积木碎裂、巨石崩坏、山崩海啸,世界一分为二,统治异界的能量瞬间消失,不可一世的鹦鹉王也旋即变回了一只可爱的红色鹦鹉。
事实上,天外来石、十三块积木与舅公三者共同构成的政治巫术是巨塔中一切秘密和悲剧的根源。
失去了巨石和积木的塔主自知没有了它们的加持,自己末日已至,在最后时刻他高呼让火美、真人通过时空隧道各自回到自己的时代。
此时,布道者几乎成了唯一的殉道者,而其身后却没有一个追随者,即便是自己的后裔。
好在,在由墓碑砌成的时光隧道崩塌的前一秒,火美引导真人、苍鹭奋力奔到石塔出口,夏子、真人与苍鹭从132号回到人世间,而火美、雾子则从559号转世通道奔出,各得其所。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剧照。
须强调的是,石塔秩序的崩溃实则是“舅公逼迫真人继位而不得”与“鹦鹉王试图篡权而不得”两种小概率事件须同时发生的极小概率事件,否则无外乎是城头变幻大王旗,换了一个统治者,一切如旧。
另值得注意的是,虽同为鸟儿,但它们在异界中的生存境遇则有云泥之差。
地狱苦海中的鹈鹕活得苦不堪言,而占据了石塔的鹦鹉集团则丰衣足食、武器全备,它们日渐壮大为能够直接威胁塔主统治的力量,这恐怕也是塔主感到巨石摇晃、危险将至的主要原因。
鹦鹉王带着犯禁的火美觐见舅公时直言,“作为国王,我不能放任任何一个违法者。
”从其自称便不难看出,鹦鹉王是石塔世界的现实政治统治者,而舅公则是神权领袖。
这是一个典型的政教合一的世界,两者关系像极了近代日本政治结构中的天皇与军阀,强调血脉传承万世一系的舅公充当了石塔世界中的现人神。
然而,当石塔世界崩塌之时,不仅神权统治逻辑的主要执行者鹦鹉王瞬间被打回原形,甚至从石塔逃命奔出时,那些在异界高大魁梧、神气活现的虎皮鹦鹉也瞬间变小,离塔时背出来的所有包裹皆化为乌有,富贵荣华不过是一场云烟,它们最终变回了在人身上肆意拉屎的鸟儿。
这里包含着宫崎骏对天皇制军国主义统治逻辑的根本性批判。
宫崎骏与动画师大塚康生。
人伦之爱与石塔道德: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真人的石塔之旅实则处处凶险。
若非夏子、火美、雾子等对真人的多方守护,恐怕他也难得保全,那是人世间的情与爱,寻母之旅也正是人世的伦理之花在异界的盛放。
真人对夏子的称谓由最初无感的“夏子阿姨”变成了在产房被后者(为护其周全)怒斥时喊出的“夏子妈妈”;与真人最终在出口离别之际,火美姑娘明知做真人之母将丧生于火海依旧坚持了这一选择;少年雾子会到地狱海中捕鱼,并用其内脏饲育在舅公的“美丽新世界”中未得饱食、却在时刻等待投胎转世的精灵哇啦哇啦。
爱是拯救,他们是人伦之爱的践行者和石塔道德的叛逆者。
出了石塔后,一切恍如隔世。
苍鹭劝真人忘记塔中之事,因为通常人们都会忘记,它认定随着时间的流逝,真人也会忘记这一切。
然而,这南柯一梦应该被忘记吗?
恐怕握在真人手里的那块被污染的邪恶墓碑积木将成为他在石塔世界活过的唯一证据,它将永远提醒真人“美丽新世界”之残酷。
石塔乌托邦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种选择,曾经或正在让我们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和牺牲。
如果说,“你会忘记吗”是苍鹭抛给真人的灵魂之问;那么,“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则是宫崎骏向我们提出的大哉问。
是作为一个“真人”(异世界中的少年雾子将这个名字解读为“真正的人”)去热爱、拥抱这个充满着欺诈、凶杀、邪恶的凡俗世界,还是让“最好”成为“更好”的敌人,并成为他的一块积木、一个基数,身在石塔中的每个人都已做出了各自的抉择和行动。
那么,你呢?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
作者:王升远;编辑:李永博 朱天元;校对:王心。
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
宫崎骏《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实际上我已经写过一刷影评了,标题是“我恨后妈,后妈也恨我”,我会把链接发在评论中,作为自己思考的脉络呈现。
惊异的是当我读过一些非常拙劣的隐喻解析,以及本田雄等人的访谈之后,决定再写一篇二刷影评,主题却更换成了“我爱亲妈,也爱后妈”,内容有些惊世骇俗之处,请往下看。
爱和恨当然是一体的,只是一刷时,我没有注意到真人对夏子的感觉,是本田先生的这段访谈提示了我:——不过,电影里的恋母情结还是很明显的。
本田:是。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情结在,画面更不能偏向情色了。
比如,当夏子在产房里对真人说“我讨厌你”时,我曾犹豫要不要展现隐藏在和服下的胸部。
但我又觉得这么做是不合时宜的,所以我放弃了。
此前我没考虑真人会把对母亲的依恋转移到夏子身上,我以为他们是敌对关系,真人恨夏子取代母亲,夺走父亲,而夏子恨自己对真人不得不尽的母职,本田的访谈却提到了夏子的胸部,我才有所惊觉。
在解析这部电影之前,我想简单diss一下网上多如牛毛的隐喻派,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对创作一无所知。
总体来说,隐喻派的解析分成两种,一是公司流,这种隐喻解析不烦人,但比较肤浅,如果这部电影是围绕着吉卜力的,我敢说宫崎骏会第一时间萎掉,不可能花这么多时间制作一部内涵如此无趣的电影。
第二种隐喻就更广泛了,主要围绕着战前战后的日本,比如硬说两位母亲是不同时期的日本,扯得头头是道。
但战争只是这部电影的背景,宫崎骏压根不可能想通过这部电影去呈现什么日本历史或政治立场,前者,但凡他有这个爱好,不如直接去治史来得痛快,何必大费周章拍电影呢,后者则是自然流露的,从来不是作品的根本。
就不围绕这些隐喻派详谈了,创作有很多因素在发生作用,围绕寓言安排的可能性是最低的。
这些人不懂作者如果放弃直觉,而去进行主题先行的创作,会失去多少重要的东西。
雾子不是雾子,苍鹭就是少年,宫崎骏的恋母大魔境被寄予了很多(虽然未必是收官作)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如宫崎骏所说,很多东西他自己也没想明白,这未必是真话,但也明示了创作中包含着潜意识主导的因素,组成作品的任何要素,一定需要先过一道关,即是:作者以直觉来判断是否恰当。
此外,当然也有技巧成分,如果有些地方过于明确,老道的作者会加入暧昧的部分,隐藏自己的意图,令作品更加微妙。
每个作者在追求准确和暧昧之间,都会有自己的平衡点。
我想对于很多人来说,看完电影后多半保留了以下问题:1,雾子头上为何会有和真人一样的伤疤?
2,父亲这个角色为何如此滑稽可笑?
3,真人为什么会忽然改口喊夏子妈妈?
其实问题1就足以难倒所有的隐喻派,头上同样位置有伤疤的雾子成了无法被纳入山寨隐喻体系的尴尬存在。
一,真人的实境经历改头换面,成为真人的幻境体验首先从电影的结构说起,电影实际是镜子式的结构,分成现实世界和异世界两部分,彼此之间接近于一一对应的关系。
我们可以先把前者视为真人的实境经历A,后者视为真人的幻境体验B,或者说,所有真人感受到的现实因素,经过某种改造之后,纷纷成了异世界的要素。
既然是从真人到真人,这种改造实际是以真人为核心的,幻境始终处于他的知觉之中,也就是说,B并没有超出A,而是源自于A。
比如,二战是时代背景,日本是岛屿国家,对真人的感受来说,分成以下要素,分别列出了AB面。
1,遥远的生灵涂炭(鹈鹕和哇啦哇啦),这是真人只能意会的战争,因此更抽象。
2,地位崇高的战犯(墓地),这是我的推测,学我者死,就不细说了。
3,食物短缺的民众(不能捕鱼的渔民)。
4,在大街上信步的后方军人(鹦鹉)。
5,开办军工厂的父亲(鹦鹉大王),双方的风格是相似的鲁莽,都派头十足,挥舞腰刀。
6,工人们抬着飞机舱的玻璃罩上台阶(鹦鹉抬着水晶棺上台阶),这两幕神似,我倾向于此处暗含父亲对母亲之死的间接责任。
7,因为战争而被火烧死的母亲(化身为驾驭火的火美),我认为这里的因果是倒置的,并不是火美不怕火,所以选择成为真人的母亲被烧死,而是母亲被烧死的经历,幻化为不怕火的火美,以此化解真人心目中的悲剧。
而幻境中的舅公,幻境入口的书架,和决定着一切的积木,看似来自传说中读了很多书的舅公,以及一本讲述少年和舅舅的书《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两者的结合,并不是无中生有,更不是隐喻,因为电影的结构就像一面镜子,镜子左边是A,镜子右边是B,答案都在电影中。
至于那块陨石,难道不就是砸开了真人脑袋的那块石头吗,按修真小说的讲法,甚至这已经是滴血认主的仪式了,所以陨石也认血脉。
二,雾子是光面,苍鹭是暗面,与真人三位一体分析到这个程度,疑惑的地方就出现了,雾子对应的是现实中照顾真人的老婆婆雾子吗?
我认为并不是,因为这个塔世界是只有真人家族血脉才能进入的世界,因此这里面只有三个人存在,那就是:真人、火美、夏子。
而舅公,基本可以视为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功能性角色,相当于石头这件法宝的器灵。
甚至真人的父亲,因为不在这个血脉范围,也只能托体为鹦鹉大王,他那句爆笑台词“我儿子真人变成鹦鹉了”,放在这种关系里面也就相当顺利成章,而且很有趣,他自己是鹦鹉,所以才以为他的儿子也是鹦鹉嘛。
在雾子的部屋,我们会发现所有的婆婆都成了玩偶,而雾子婆婆的玩偶也存在,由幻境雾子交给了真人,在电影末尾从真人口袋里钻了出来,显然,现实世界的雾子婆婆在幻境中只能作为玩偶存在,幻境里的雾子又是谁呢?
第一次见,真人就知道这是雾子。
那么雾子的真实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关于雾子就是真人,其实有两个半证据。
其一,她的头部有和真人一样的伤疤,其二,火美说,雾子也喜欢我做的面包。
在一部电影里,这两点实际是强到不能再强的关联性,没有其它说明的话,这两个角色无论如何都只能是同一个人了。
我们看看雾子做了什么,驱逐鹈鹕,捕鱼喂养不能捕鱼的渔民和哇啦哇啦,是这一幻境的保护者和供养者,她的伤疤也不像真人那么难以启齿,而是光明正大,和沼主搏斗而来的功勋,因此她实际是真人的光明面,她的力量来自于经得住审视,是真人几乎完美的理想化身。
雾子是女性,我注意到有趣的地方,宫崎骏的动画描绘过解手吗?
真人在雾子的住处解手,这是不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真人和雾子共用了一个厕所,这样的描绘我不能说是刻意的暗示,因为也完全可能就是作者的直觉所致。
总之,在雾子的部屋,真人和雾子的性别差通过这一点凸显出来,也是间接证明雾子就是真人的微妙塑造。
雾子还做了两件重要的事,其一是促成真人和苍鹭的和解。
其实这因为他们仨本来就是一体的。
苍鹭是什么,我认为它指向真人的本能,看过电影的观众如果回忆一番,会发现号称自己是骗子的苍鹭,并没有撒谎啊,为什么它自称是骗子,在电影里是作为谎言的化身呢。
这是因为苍鹭确实欺骗了所有观众,让观众都误以为真人只是一个怀念母亲才受人摆布的可怜孩子,行为无可挑剔。
我不是说真人有什么错,只是说他的欲念被隐藏了,苍鹭帮真人隐藏了一半理由。
就像真人头部的伤痕那样,也是一个精妙的谎言,真人没有说自己是被人打伤的,反而说这是自己摔伤的,观众几乎可以认为他是诚实的,因为这是一半的谎言,最难识破,营造了一个被人打伤还不愿吐露对方是谁的可怜情境。
实际上,苍鹭就是真人的谎言化身,也是真人相对肮脏或者自惭形秽的阴暗面,我们会发现,真人对苍鹭了如指掌,他的厌恶实际是对自己的厌恶,而苍鹭也对真人了如指掌,从最开始就帮真人撒谎,帮他说出隐瞒了一半的内心渴望。
基于某种恶意味,我倾向于认为苍鹭这个形象的塑造,结构很像包皮,苍鹭露出鲜红的鼻子和牙齿,这无疑非常丑陋,但也相当写实,是青春期的真人不能接纳自己的部分,是消除了男性性别的雾子的另一面。
雾子做的另一件事,就是问了真人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夏子是你喜欢的人吗?
这实际是揭示,真人回答:她是父亲喜欢的人。
这是答非所问。
而苍鹭的隐瞒,对夏子只字不提(但它曾被夏子的箭吓退),意味着它就是真人的暗面,自然完全了解真人的想法,接下来我们看它做了什么。
三,真人作为男性对夏子的三次凝视,以及两个母亲在谈苍鹭所做的事情之前,我想先说真人对夏子的第一次凝视,实际是父亲撮合的。
不得不先说说父亲这个角色,我注意到了井上俊之的访谈:——大家都辛苦了。
在您画的场景里,真人父亲逼真的演技和浮夸的动作留给我的印象最深。
他的情绪很强烈。
井上:这是宫崎骏的意思。
原先的角色更沉稳,但宫崎骏说“他不是这样的”,于是我就照他的描述修改,本田雄也没有什么意见。
很有趣吧,宫崎骏需要的父亲是怎么样的呢,我认为在本作中,他需要是一个状况外的,不能干扰真人恋母的父亲形象,如果他更沉稳,就会成为先于一切的强烈存在,是真人恋母的终极障碍,那么电影就不得不弑父,而现在的设计,他成了一个滑稽到可以忽略的角色,包括他所对应的鹦鹉大王,这样一来,真人就不必弑父了。
真人和夏子的第一次相处,是父亲促成的,父亲有事先离开了,而对夏子的第一次凝视,也是父亲促成的,在飞机舱玻璃盖(相当于环境中火美的水晶棺)前,父亲说,夏子很担心你,去见见她吧。
于是有了真人对躺在床上的夏子的第一次凝视。
真人注意到夏子的弓箭(两人同处一梦的秘密)和父亲的西装,紧张到吞了口水,然后他看到夏子,她嘴唇微启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一幕细致入微,就像男人对女人的着迷。
在此之前,真人坐在楼上幻觉母亲在火中呼救,紧接着就看到父亲回家和夏子亲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带来敌意的表现,真人作为儿子会不满于父亲和继母,而作为男性,则是在妒忌父亲。
在更早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酷似母亲的夏子时,从摸肚子开始就妒忌父亲了吗?
或许到此为止你依然认为这只是无稽之谈,那么请继续看下去。
第二次凝视是苍鹭所做的事,它做了一个夏子躺在沙发上的幻象,注意,这个衣着是真人刚刚才看过的夏子背影,绝对不可能误会成母亲。
但因为苍鹭就是真人,他们之前就有无需言语的默契,真人完全不去质疑苍鹭,因为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谎言,他再次俯视夏子,并不是在看一个母亲,甚至伸手去触摸她,这一幕镜花水月仍然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才会发生的情境。
第三次凝视发生在产房,是幻境中的母亲火美带他去的地方,在此之前,火美问“夏子是你的妈妈”吗,真人再次给出了对雾子一样的回答,她是父亲喜欢的人。
继续答非所问。
进入产房之前,火美一再提醒,你要想好了,这意味着真人即将面对自己无法接受的残酷。
产房禁忌究竟是什么,看到过引经据典,拿出神话传说作为依据,但我觉得那绕得太远了,其实简单得多吧,产房禁忌不就是:只有父亲才能进入陪产的地方吗,所以最介意这件事的正是鹦鹉大王(父亲在幻境里的化身)。
注意:此处解说皆为男性视角。
尽管环境可怖,但这次的过程更郑重其事,凝视也更深情,真人迈向夏子的明显是男人的步伐,那种坚定感,不容置疑,仿佛是更沉稳的父亲,他俯视夏子就像看着自己的女人,像一个丈夫那样喊夏子回家。
随后就是狂风大作一般,无数纸条开始向他扑来,束缚和捆绑他,我倾向于这些纸条就像人之伦理,而当夏子睁开眼睛发出质疑的同时,他意识到对方并不拿自己当成对等的男性,瞬间失去了主导感,也就失去了成年人的镇定,露出少年的慌张。
然后,夏子喊出了整部电影最震撼的一句对白,我讨厌死你了,滚开。
真人的错愕和痛苦是非常明显的,这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取代父亲的可能,他用力闭上眼睛,伸出手就像要抓住恋人,再睁开眼睛时却已经下定决心,回归了自己原本的轨道,说出了“妈妈”,因为这才是他和夏子之间更坚实的联系,不失去夏子的唯一方法。
至此,真人对夏子的依恋就完成了,但真人的幻境包括两位母亲,一位是夏子,他可以取代父亲来拯救夏子,而夏子不是他的母亲,只是外貌像他的母亲,因此他可以用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
另一位是火美,母亲退回到和他相仿的年龄,就像两小无猜的伙伴。
真人得以与母亲同行,还如愿吃到了曾经最爱吃的果酱面包(西式吃法),注意,为了这个果酱面包,宫崎骏放弃了电影中所有的吃东西表现,果酱面包成了唯一,也可以说还有另一处,就是现实中真人匆匆吃完难吃的和式食物。
触发禁忌的纸条被火美一烧殆尽,是母亲对真人恋母情结的包容和裁决,以火焰将之洁净,夏子就像人偶一样听从指挥,也证明了真正重要的是母亲,电影中,夏子就像宫崎骏特意制造出来,承载恋母之情欲面的幻偶,这一点和苍鹭所制造的幻偶是一致的。
至此,真人与自己的暗面达成了完全的和解,专门为他打造的疗愈之旅快要结束了。
最后的终战,没登上塔顶却顺利进入异世界核心,舅公等来的是一个已然接纳自己、更为坦诚和坚定的真人。
至于积木和传承意味着什么,似乎是我不太感兴趣的话题,此处就不作探讨了。
文章最后,感谢漫画群的诸位与我讨论,尤其是腰刀和大橡皮,讨论中帮助我厘清了对整部电影的观感。
腰刀说:俄狄浦斯情结的弑父娶母,被宫崎骏分成了两条另辟蹊径的疏导渠道,没有去对抗父权,而是自己把这个情欲扭曲成了对成熟小姨的依恋和与萝莉母亲的拥抱两条路径。
最后的最后,是否可以说既然幻境的一切都是真人制造,那么幻境就不是真实存在,而是一场梦境,是真人与自己和解,疗愈自己的梦境呢?
听起来有点扫兴吧?
但我看电影时多次想起楳图一雄,尤其当火美第一次在火中向真人显出面目时,这完全是楳图一雄笔下的角色嘛。
人的妄念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楳图的漫画中,最令人印象深刻之处就是:那些过于强烈的妄念总是能侵入现实,成为现实的一部分。
此处也是如此,既然都是真人经历和体验的事,真实和幻象有什么区别呢?
苍鹭说,大多数人都会忘记,你也会忘记吧,再见了好朋友。
这适合每一个曾经拥有过真实异世界的人吧,正如我们被意识重塑的记忆和梦境,是否比真实更为真实?
我们又是否还保有什么失去魔力的珍贵之物呢?
从这个角度看,确实仿佛进入暮年的宫崎骏在回溯人生,摊开手掌不至于两手空空吧,这样的问询,即是电影所承载的浪漫。
当然,我的解析不是唯一的答案,只是分析角色的匮乏和代偿,可以通往更深一层的意味,这是通过潜意识解析作品的好处,我反对从历史或政治之类的大局去解读作品,因为那样只通往狭隘的认知,必然陈词滥调,一无所获,而从潜意识入手,则总有收获。
二刷影评于2024年4月8日
《起风了》上映将近整十年后的又一个七月,宫崎骏编剧与导演的新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在日本上映,当年秋季到冬季在东亚东南亚和欧美一些地区先后上映。
依旧和以往宫崎骏的电影一样,能看到视觉上和主题上层层叠叠的前作回响,二战社会背景与角色设定更是与《起风了》联系更加密切。
然而相较前面这些作品,这或许是宫崎骏在日本历史指涉和个人经历调动上最强的一部。
视觉上细节上即使在这么多部电影后说不上有多么震撼的新奇感,也仍然多样而有趣。
对新一代的人生劝诫,和《千与千寻》一样建立在了异界冒险的故事结构上,但在空间跨度与若有若无的历史关联上,则显得更为沉重。
日本所谓太平洋战争开始三年后,居住在东京的主角牧真人(牧 眞人 まき まひと)在母亲久子(ヒサコ)死于医院火灾后,与经营飞机制造工厂的父亲胜一( 勝一 しょういち)搬到乡下。
一起生活的则是新成为了自己继母的小姨夏子(なつこ),怀着未来的家庭成员。
带着对亡母的思念,主角被神秘的苍鹭吸引,进入宅邸附近一处废墟般的高塔下的“下界”(「下の世界」),展开一段冒险。
从故事的主题上来看,是二战背景下战争的创伤与自我疗愈,家庭关系变化的不适与接受,以及对未来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很大程度上,确实是前面一些作品的主题放到了更极致与痛苦的情境下。
这里的时间,根据“三年后”和季节判断,应该到了1945年夏天,离战争结束已经不远了。
美术风格与设定元素上,主角居住的乡下宅邸和洋杂糅,一如《千与千寻》里的汤屋,也是明治以来日本建筑变化的一种时代痕迹。
高塔中以及“下界”的一些空间带着《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的欧洲十九世纪后期唯美主义室内装饰风格(时代上也与明治以来相合)。
冒险中在不同世界间的穿梭让人想到《哈尔》里面的设计;反复出现通向“下界”创造者(久子和夏子的「大伯父」,夏子说是自己母亲的伯父)所在空间的空旷的有柱廊的房间,仿佛就是《千与千寻》里作为两个世界界线的车站候车室的样子;黑色的身影居住的海洋世界,则像是《千与千寻》里主角乘电车经过的死者居住的水世界(水与死亡的联系,水域作为分隔生死不同空间的界线,也是许多文化中共通的一种神话象征)。
至于片中在过去从天而降的陨石变成的塔——宫崎骏终于把他《修那之旅》里面那块鬼魅奇诡的“石头”搬过来了……《修那之旅》(「シュナの旅」)出版于1983年,是宫崎骏的水彩画彩色漫画作品(或说类似「絵物語」),全一卷。
本片中主角在“下界”第一次踏入陨石的孔洞时感受到的电击般的回应,让人想起《修那之旅》故事中的情景——主角修那进入一块高大扭曲带孔洞的石头时,“他刚踏进洞中,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跑回了森林,几乎一路颤抖。
那不是一座建筑。
它活着。
它绝对是在呼吸……”【1】“下界”作为死后世界,还有一处与但丁《神曲·地狱篇》相关的联系。
主角正式进入塔中并由此坠入“下界”之前,是由苍鹭的声音引导,进入一处逐渐亮起灯光布满藏书的通道。
这里在通道入口的门拱上刻着一行字:“fecemi la divina potestate”,出自《神曲·地狱篇》第三章,是地狱之门的门楣上的诗其中的一句,意为“神圣的力量创造了我”【2】。
而主角走向高塔途中先经过一片森林的设计,也恰和但丁这部作品产生了对应:《神曲·地狱篇》主角开篇就陷入了一片森林,后得引导进入地狱。
“下界”的设计和男主的历程内容丰富,而呈现的设计,似乎是浓缩了十九世纪中叶以来日本一个世纪的历史——我在这里的联想无意于追溯创作者本人的构想,不认为将寓言式的故事局限到单一解读上是理解这部影片的方式,也完全无法用这个联想概括一切细节,因此仅仅想讨论其呈现出的一种关联。
这个想法开始于我看到片中“下界”里那块浮在空中作为构建“下界”基础的石头,觉得天降的陨石这个“外来性”似乎很关键,特别是这一往事被老奶奶提起时,台词里特别说到是明治维新前掉下来的,维新说的还是『御一新』这个很老很历史的叫法,而不是『明治維新』或者『維新』或者『明治』。
而“下界”里这块石头的样子,也太像船了,不能不让人想到『黒船来航』这个历史节点。
主角进入“下界”后,大概先后经过了鹈鹕之海、鹦鹉城镇,与“大伯父”所在的迷之原野三个空间。
大伯父、鹈鹕及与其一起出现的人类(年轻的主角母亲火美[ヒミ]和年轻的老奶奶雾子[キリコ]——可能均是和主角一样“神隐”至此),还有鹦鹉,分别指涉现实历史中明治、大正到昭和初、昭和军国的三批人。
天降陨石,黑船来航,日本开港,与西方交流扩大,作为这里一切的起源,大伯父用自己在旅行中搜集到的来自西方的石头积木搭了这个“下界”,即是明治那一代人基于不同欧美国家的情况,对国家新体制的构建。
而故事中现实世界里包裹陨石的塔,也是西式风格,内部西式书架、书籍、家具、室内装饰、电灯照明,对日本而言,也均是西来产物。
老奶奶回忆中展现建塔时造成重大伤亡的事故,或是指涉明治年间为稳定新体制而发生的包括西南战争在内的一系列国内战争(这里这样对应其实时间稍有偏差)。
积木数量是十三块,日本第一届内阁包括十一个国务大臣职位以及内阁书记官长和法制局长官共十三个职位。
老奶奶对主角父亲回忆,『御一新』之前陨石坠下,30年后,“大伯父”建塔,如果陨石坠下指涉黑船来航,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的三十年后,则是八十年代——第一届内阁建立和宪法颁布等等改革进展的时代。
老奶奶说自己在这所宅邸工作了六十年,这么算也是八十年代来到这里的。
鹈鹕一族,据老鹈鹕临终前所述,被“大伯父”带入这个世界,面对海中资源枯竭的生存危机,开始吞噬新一代生命,或是三十年代激进化的年轻军人。
雾子救了主角后看到他的苍鹭羽毛,说怪不得鹈鹕不吃你,说明鹈鹕不止吃后面情节中那些灵魂,也吃人,而雾子和火美有火,主角有苍鹭羽毛,才免于被吃。
片中这群鹈鹕在主角走到刻有“学我者必死”的西式金色大门前时出现(『我ヲ學ブ者ハ死ス』这行字在门上从右往左读,也是一种历史感,日本左起横书广泛化始于二战后),冲向门后的坟墓,表现出先代的遗留对这一代的强烈吸引力(而不顾门上的告诫,或是宫崎骏对代际关系与个人独立的表达)。
鹈鹕赖以为食的鱼作为金色大门的装饰出现,也是这两个时代间资源不平衡的一种表现。
遇见鹈鹕之后,主角先后遇到年轻的雾子和年轻的母亲“火美”两个人类,都与鹈鹕之间有对立关系,前者在养育的灵魂后面成了鹈鹕捕食的对象(生存危机下转向压缩下一代发展空间的道路的隐喻),也可以放出火焰来驱散鹈鹕,后者则也直接通过烟花驱散甚至杀死正在捕食灵魂的鹈鹕,或是暗指二三十年代日本政治中的对立。
雾子和服上像车轮又像舵轮的图案,或是对掌权的隐喻。
鹦鹉的空间,则是完全军国主义化的吃人社会。
和鹈鹕相比,建筑上器物上甚至鹦鹉的样子上,人类的痕迹都更强,借助它们手中的厨具,“吃”的暴力性更加明显。
在鹈鹕所在空间里,只有人类在使用工具,鹦鹉这边则都能使用各种刀叉等厨具,且能当成武器来用。
对唯一“大王”的热情崇拜和排成队列正步走都可以是对战时日本的一种指涉。
主角也正是在这个空间面对更大的生死危机(苍鹭羽毛在雾子住所那里毁掉了,不确定如果存在,是否还能在此保护主角,火美则说自己的力量在这里减弱了)。
什么都吃,但不吃胎儿——军国主义社会依然需要新一代来接续。
台词中特别说了句大象都吃——对日本而言大象是异国物种,这里可以是对日本侵略东南亚的指涉,也可以是暗指战时东京空袭时上野动物园以担心动物出逃伤人为由对动物进行处决并饿死三头大象的残酷史事。
不同于挣扎于生存空间缩小的鹈鹕,鹦鹉中的大王则直接对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大伯父”发起了挑战,亲自上手重搭积木失败后挥剑砍下,是军国新体制取代明治维新那代人的构想但最终毁灭日本的隐喻。
如果说“下界”那块船型巨石真是对西方的指涉,那么这个世界的毁灭由鹦鹉大王的行为触发,并始于这块巨石在空中爆炸散发出火光和黑色的东西,对二战的指涉更加明显(甚至“下界”崩溃的这天,可能是广岛核爆当天)。
由此,主角也拒绝了继续在大伯父的世界上缝缝补补,说积木是做墓碑的石头而不是木头,这还是宫崎骏希望年轻一代能够走出与前辈不同的新的路。
再进一步斗胆说,结合前作中宫崎骏一直对工业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反感,或许这就是他觉得大伯父的维新西化道路最终崩塌的原因。
“下界”的不同空间有此历史指涉,现实世界中的宅邸布置似乎亦如此。
宅邸可以分成和式的规模巨大的本馆,西式小楼别馆,以及高塔。
本馆即主角刚来时夏子说既然是第一次来那就走正门后经过的建筑,夏子还说此处一个人都没有,强调了陈旧感,门扉与房间众多,看装饰也是历史积淀浓重。
西式别馆则更小巧而有生活气息,是主角一家起居之处,而用餐还会在本馆后面靠近别馆的地方。
高塔和别馆之间隔着庭院池塘和树林。
方位上,本馆朝东,别馆在其西侧,池塘在别馆南边,高塔则在更靠南的池塘与树林另一边【3】。
东本馆,西别馆,西南高塔隔水,其实可对应历史中的地理关系:西方影响自西南方向海上而来,明治维新的革命乃至新政府人员以日本西南地区为主,戊辰战争的反抗力量,则集中到了东北地区,包括奥羽越列藩同盟,以及最后幕府势力在北海道箱馆的抵抗。
主角进入“下界”后遭遇人类的顺序,与情节展开顺序有关,也显示出一种历史对应。
带着“寻找母亲”的初衷被吸引过来的主角,到“下界”先到了鹈鹕所在的海域见到了进入“下界”时就在身边的老婆婆キリコ的年轻时候,也在此看到年轻时候的母亲——或许母亲年轻时候的“神隐”,也是和当时的キリコ一起,由此被留在“下界”,直到遇到主角,最后穿过通往自己的时间点的门回到现实世界继续人生。
夏子则来到了与战时日本相对应的鹦鹉们的地域。
这里对夏子的遭遇,有一个更为大胆而几乎毫无根据的联想:夏子被吸引到“下界”的原因片中几乎没有交代,联系到“下界”与死亡的联系,或许是现实中她因怀孕而健康恶化的一个结果(老婆婆台词说到生育是很危险的,主角母亲曾经也很受苦),以及对新家庭关系不安的心理压力(看到真人受伤后表现了对姐姐的愧疚,在“下界”时直抒胸臆般表达了对主角实际存在的厌恶之情,而主角仍然选择了接受她们间新的家庭关系,成为了和解的转机)——巧合的是,日本传统中也有与产妇失子相关的鸟类妖怪:由难产而死的孕妇化为的『姑獲鳥』,也有将之与名为的『産女』同样由失子产妇化为的人形妖怪混在一起的认识(姑获鸟来自中国传统,无子而取人之子的鸟型怪物,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或言产死者所化。
”)再说到苍鹭这片中仅此一只的鸟。
苍鹭作为片中现实世界与“下界”之间的联系,吸引并引导主角跨越两个世界界线的《爱丽丝漫游奇境》中白兔一般的使者,虽然不知宫崎骏选择这种动物的具体原因,但这一角色契合了日本传统中苍鹭的形象。
日本妖怪中有一种名曰“青鹭火”,按鸟山石燕《今昔画図続百鬼》(青鷺火)或桃山人《絵本百物語》(五位の光),描绘为在夜晚发光吸引路人的妖怪。
虽《今昔画図続百鬼》写作“青鷺”,今多认为实为夜鹭(夜鹭又称“五位鹭”ゴイサギ,因叫声与“五位”ゴイ音近)【4】——不过片中的苍鹭有鸟形态和半人半鸟形态两种,前者完全是苍鹭的样子,后者胖墩墩的样子倒也更像夜鹭。
虽在片中没有发光,但主人公踏入下界的通道在他的引导声下亮起灯来,也是和妖怪故事产生的联系。
或许更切实的是另一种文字游戏:“鹭”日语叫サギ,与“欺诈”的日语同音。
片中有说苍鹭都是骗子的台词,就是对此的直接表现。
这种文字游戏之前也出现在别人的作品中,例如以欺诈师为题材,界定出劫财的“白鹭”、骗情的“红鹭”和吃同行的“黑鹭”三种欺诈师的漫画《欺诈猎人》(『クロサギ』,标题即“黑鹭”之意)。
不知“青鷺火”的妖怪概念中“欺骗”这层意思,和这个文字游戏是否有关。
“五位鹭”的说法,《平家物语·卷五》中解释为,醍醐天皇在神泉苑见鹭而召六位藏人(位阶为六位的一种官吏)将之捉来,鹭见藏人前来欲飞,藏人宣旨而鹭伏地不去,天皇遂将此鹭封官五位(高于藏人的六位)。
片中苍鹭听命于下界的创造者,这一臣属关系也和五位鹭的传说有了一种对应。
宫崎骏作品自《千与千寻》以来,对鸟类的表现特别是半人半鸟的形象表现愈强,虽然《风之谷》《天空之城》《龙猫》《魔女宅急便》《红猪》里的角色都在“飞”,但是里面对“鸟”(羽翼类生物)的表现非常边缘化,《千与千寻》和《哈尔的移动城堡》中则出现了汤婆婆钱婆婆和哈尔这些主要的“鸟人”角色(都以类似渡鸦的形象出现,或是和渡鸦在欧洲传统中的神话与巫术联系相关,而两人的房间又是对某些鸟类爱攒小物件的一种化用),到这部片子则进一步把“鸟人”角色丰富化。
汤婆婆房间的大门外墙上有个乌鸦展翅的浮雕,与此非常相似的是本片中进入高塔的通道门上面的苍鹭展翅壁画。
“下界”是死后世界,鸟类在多种文化中也作为灵魂象征。
当代表过去的异界崩塌,鸟人们来到现实世界化作鸟类,或也隐晦地代表前面这数代人的消逝——由此,当老一辈凋零殆尽甚至终被遗忘后,男主代表的新一代“将活出怎样的人生”,成为了影片核心与结局。
『君たちはどう生きるか』这句片名其实在片中头一次出现,就是作为遗物——主角母亲给主角留下的书,也就是曾经给宫崎骏巨大影响的1937年小说。
在现实中的初版封面和片中展现的几乎一样,上面也有鸟,但不是片中出现的任何一种,而是类似鸭或鹅的白鸟【5】,也许这个封面就是这部片中围绕着鸟来创作角色的一个根源。
战争的背景与家庭关系,与宫崎骏本人的经历密不可分。
宫崎骏在1941年出生,全家在1944年迁居到栃木县,五十年代初回到东京,家族产业是生产飞机的宮崎航空興学,片中主人公虽然在年龄上比宫崎骏大很多,但对他战时经历和父亲的工作,或是来自宫崎骏亲身感受。
而宫崎骏的母亲1947年开始因为结核病长期卧床(1980年去世,享年72岁)。
宫崎骏曾说过想和同龄的母亲说话,以及母亲去世对自己的巨大打击和一直以来对母亲去世的遗憾【6】——片中设计主角与同龄的母亲的冒险以及最后分别时的情感表达,或许是宫崎骏自己在此中寄托的心愿。
主角与年轻的母亲在下界相会时,吃面包时听母亲说自己也失去了母亲,由此,主角才第一次见到一个和他的境遇相同,却显得更为乐观积极勇敢的同龄人,年轻的母亲也成为了主角冒险的引导者。
“神隐”结束,关乎“遗忘”,苍鹭与男主告别时说哪怕忘了也没有关系,前面台词中也交代了男主母亲“神隐”归来后,确实忘记了在“下界”的事情,这和前一部“神隐”故事的结尾差异明显。
《千与千寻》结尾,白龙告诉千寻,二人总会见面,这里的异界其实作为妖怪与魂灵出没的场所,是始终伴随于现实世界的空间,白龙更是河流神,是在宫崎骏概念中要永远与人类伴随的自然的一个化身。
但在本片中,“下界”则关乎历史,在故事中切实地已经崩塌,在隐喻中不仅会被遗忘,甚至是人们需要主动要与之划清界线而独立的过去。
但有趣的是,本片片尾曲的歌词说道:“无论何时 / 我都做着与你重逢的梦 / 我将那零星碎片握入手中 / 为能铭记秘密 / 直至最终 / 我也怀念着过去 / 如同转动地球仪”【7】——过去的时代与具体的个人,对未来有着不同的意义。
另外这首歌的歌词,怎么听怎么也像是主角甚至宫崎骏本人对母亲诉说的思念。
最后,主角一家在战后搬家,影片结束在空下来的房间中,不见了一切生活痕迹。
就像崩塌的“下界”一样,这里最终留在了过去,在宫崎骏笔下,属于少年的必须是崭新的未来。
2023.12.102023.12.12附记:主角的家庭关系,可能是父亲入赘母亲所在的更为显赫的家族,或是因此才有母亲去世后父亲和姨母再婚之事。
创造了“下界”的“大伯父”,台词中由夏子说是自己母亲的伯父,因此主角与“大伯父”的关系,其实是通过自己往上两代女性家族成员来联系的,大伯父的侄女,生了久子和夏子姐妹,久子生了主角。
牧这个姓氏在片中来源不明,可能就是大伯父家族的姓。
【1】译自英译版《Shuna’s Journey》(2022年出版)。
译者Alex Dudok de Wit后记指出与其说是“manga”不如说更类似所谓“emonogatari”——因为靠图片配文而非对话气泡。
影片中,火美还有台词明确说到,石头注意到了她和主角并且生气了,也交代了石头仿佛活着的设定。
【2】“fecemi la divina potestate”: 出自《神曲·地狱篇》(Inferno)第三章(Canto III),原文“Giustizia mosse il mio alto fattore: / fecemi la divina podestate, / la somma sapienza e ‘l primo amore.”——Mark Musa英译:“Justice it was that moved my great creator; / divine omnipotence created me, / and highest wisdom joined with primal love.” 田德望中译:“正义推动了崇高的造物主,/ 神圣的力量、最高的智慧、本原的爱 / 创造了我。
……”影片中门楣上的字,在预告片中就有展现——不然看电影时那一瞬我还真记不住……【3】这里的方位辨别,关键场景是主角拿着竹刀与苍鹭对峙那场戏,当时是早上,苍鹭飞来的场面明显展示了太阳的位置,由此可以判断本馆与别馆一东一西的位置关系,与池塘和高塔的位置关系则可通过主角第一次跟着苍鹭走出别馆看到池塘并最后走到高塔时的情况判断。
【4】谐音之说见周作人译《平家物语》注释与王新禧译《平家物语》注释。
【5】《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日本初版封面和扉页,参见原田勝文章《『君たちはどう生きるか』初版本!!
》(2018-09-17):https://haradamasaru.hatenablog.com/entry/2018/09/17/213313【6】NHK纪录片《プロフェッショナル 仕事の流儀スペシャル 宮崎 駿の仕事》(“聚焦 宫崎骏 和‘波妞’300天亲密接触”)(2008)【7】片尾曲歌词中译,参见:https://genius.com/Genius-chinese-translations-kenshi-yonezu-spinning-globe-lyrics
看完了宫崎骏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鲜明的色彩+动人的配乐+丰富的想象力+很宫崎骏的内核。
片中植物画得也是一如既往地丰富,在里面看到了朱槿、鸟巢蕨、桫椤、凤梨、魔芋、大王花、鸢尾、水烛等熟悉的植物,还有蜉蝣漂浮其间。
回到片子,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接受现实,与自己、与世界和解的简单故事,被包裹在了几个过于宏大的场景里。
以下涉及剧透,介意慎点。
在我的小时候,常常梦见冰箱后面有个秘密通道,通往一个暗室或者连通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新世界。
长大后发现在宫崎骏的《哈尔的移动城堡》《天空之城》以及这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都有类似的设定。
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这个通往异世界的通道是一座巨塔。
少年遭遇火灾中丧母、父亲再婚、搬家、换学校,适应新生活。
我想苍鹭就是他内心中无法忘记过去,无法接受新生活的象征。
苍鹭带着他心中的执念,无数次引诱他走向巨塔,而他带着与执念对抗又无法摆脱的心情,最终走向了苍鹭引导的世界。
在现实以外的世界危机四伏,处处都是诱惑和陷阱。
鹈鹕一拥而上打开本不应该打开的门。
为了活下去,鹈鹕们在这样的环境取食无辜要去投胎的哇啦哇啦们。
鹦鹉王统治的世界俨然是纳粹的象征。
这几个世界彼此联通,选择哪条路,取决于打开哪扇门。
在宫崎骏电影里女性色彩是很强的,能干的老婆婆和勇敢少女是最惯常出现的角色,在这部片里也不例外。
在不同的世界,少年看到了不同人的过去。
现实世界中满脸皱纹、步履蹒跚的雾子阿姨,曾是飒爽扬帆在海上与风浪对抗的少女。
少年的母亲曾是不畏惧火,用火作为武器对付鹈鹕解救他人的勇敢少女。
这都是少年在现实生活中不曾了解她们的那一部分。
在这个世界少年与曾经在巨塔中失踪的舅公相遇。
舅公希望少年继承他的事业,重新用积木构建一个稳定和平的新秩序。
少年却敏锐地看出积木已被恶意污染,他不愿意继承这些。
即便是现实生活再丑陋,他也不愿意选择留在舅公这个世界。
看到这里我想宫崎骏也许想表达,总有人抱着各种不切实际的期待想改变世界,往往事与愿违,甚至像鹦鹉一样以正义之名行邪恶之事,最终迷失在巨塔中无法回头。
少年的理智在于有自知之明,能认识到自己也有邪恶的一面,无法确认自己能构建出理想世界,果断放弃了继承者的角色。
少年在几个世界穿梭后,选择与母亲告别,各走各的门,抹平心中的恶意,接受现实中发生的一切,与继母一起回归现实生活。
正如少年的名字:真人。
接受真实、本真,就能继续向前过好当下的生活。
宮崎駿相隔10年又回歸的(偽)最終作,《神隱少女》的異世界冒險+今敏的夢境與現實的折射+近期的《鈴芽之旅》、《深海》都可以看到的思母、尋母設定,大致上就是本片的完整樣貌,只不過它比上述作品(包括宮老自己的《神隱少女》)都更加隱晦些。
劇情一語道之便是一位少年在蒼鷺的指引下踏上尋母的奇幻冒險,異世界的世界觀設定保持宮老一貫神秘的作風,不重於交代,只重於表達,至於是表達什麼?
自己去思索、解讀。
也剛好本片是改編自1937年的小說《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它與宮崎駿誕生的戰亂時代接近,宮老爺在改編上自然也就投入更多兒少時的個人情感下去創作。
《風起》是宮崎駿對飛機的熱愛、對夢想的折射、對二戰反思的集大成,本片藉由異世界尋母,作畫上處處充滿過往舊作的影子,外加兒少時期的自我投射,兩者的結合無疑是回顧過往的集大成展現。
指路卻又亦正亦邪的蒼鷺、吃哇啦哇啦的鵜鶘、鸚鵡王,三種鳥類若隱射為二戰最常出現的間諜、士兵、軍國主義思想似乎也說的通,異世界設定在死亡與現實、彌留與夢境之間遊走,母親的出現以及跟著真人進入異世界的霧子婆婆皆以年輕的意象出現,增添了時間的相對性以及非線性。
年輕的霧子婆婆帶著真人划船身旁皆是亡者想起了《神鬼奇航3:世界的鏡頭》,開頭真人往火場的奔馳畫面也想起了《千年女優》那永無止境的追逐。
大火燒死了母親,卻也在異世界中以火美守護神的兒時樣貌重新與真人相見,火既是毀滅世間萬物的催化劑,也是守護神般的溫暖存在,如同死亡與新生般,皆是一體兩面的存在。
異世界的鸚鵡王一刀劃破了和平,點燃了戰火,毀滅了掌管宇宙萬物的生命之塔,該塔在維新時期墜落至地表,正巧對應到了幕末時期武士制度的衰亡,軍國主義的崛起,軍國主義的盛行便一路延伸到真人所成長的二戰時期。
真人在尋母之旅中被託付在異世界掌管世間萬物的責任,但他的初衷一直都很簡單,找到母親、帶母親回家,在異世界中繼承掌管生死的責任從不在他的計畫之中。
在尋母的過程中繼而產生對繼母的認同感,她是媽媽的妹妹,雖然不是親母,但樣貌是相似的,血脈也終究是一脈相承的。
血脈相承的家族之業傳遞對應到子承父業的議題,拒絕繼承這華麗的夢幻之塔不是拒絕承擔重任,而是為了給予自己的未來有選擇權利,哪怕外面的世界再險惡,擁有選擇權的未來才是自由的,這才是真人想活出的人生,也是宮老想傳遞出的人生觀,或許無形之中他也是在告訴他的兒子吾朗,無需繼承他的一生志業,只需好好做自己就夠了。
母親以兒少面容火神的意象出現,對應到她在兒少時期消失的一年,是什麼指引她進去了塔?
是尚未降世的兒子需要她的幫助;繼母被指引進塔的產房中待真人前來拯救,是什麼意象非得要綁架人質才能吸引真人前來異世界?
是母親的兒時身影需要有他的出現,才能得知自己在人世間尚有任務未完成。
母子在最後異世界的崩塌下各自抉擇出自我的人生道路,完成了對彼此的拯救以及希望的傳遞。
「現實世界戰亂不斷你還是堅持要回去嗎?
」「母親最後你會被火燒死還是要回去嗎?
」「當然要回去阿,能生下你這樣的兒子不是很棒嗎?
再說我本來就不怕火,被火燒我也不怕。
」母親笑開懷的抉擇以及告別徹底淚目,既是死亡也是新生,如能傳遞新生那死亡也無所畏懼。
宮老的全新集大成作整體較為平淡、隱喻也比以往更為隱晦,但只要能看懂最後母子之間的雙向拯救,繼而被宮老對母親的思念所感動,這樣就足矣,兒少時的母親與真人的勇抱實在是好感動好好哭,母子跨越時間與空間的雙向拯救想起了《星際效應》,結尾真的被宮老對母親的思念感動到淚流滿面,告別後人生將繼續前行。
木村拓哉和柴崎幸的聲音很快就聽出來了(我真的是他倆的鐵粉),菅田將暉、國村準和愛繆的聲音沒聽出來(尤其對愛繆不怎麼認識的前提下),久石讓這次的創作有點變成坂本龍一了,配樂不再是以往的磅礡交響樂,而是平淡幽美的鋼琴聲;米津玄師的《地球儀》搭配電影聽終於了解歌詞的意義,雖不算米津的巔峰創作,但歌詞以及旋律是可以讓人反覆聆聽的。
整體表現4星,多加0.5星給結尾雙向拯救繼而悟出人生道路的感動,吉卜力仍舊是吉卜力,宮崎駿仍舊是宮崎駿。
★★★★☆#蒼鷺與少年#君たちはどう生きるか #宮崎駿#木村拓哉 #柴崎幸#木村佳乃 #菅田將暉#愛繆 #國村準#山時聰真 #吉卜力#久石讓 #米津玄師
活出最真实的自己假如在认清人生真相之后,你是否还会依然选择热爱此生此世?
宫崎骏的答案是:去经历,去拥抱,去勇敢爱吧!
就像少年一样,始终如一,无论如何。
这就是贯穿宫崎骏一生的“爱的哲学”,他之前所有的动画作品都在不断阐释这种朴素的理念,而他最新的作品《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更是直接回应了这一点。
电影的整体呈现方式“很宫崎骏”,可以让人依稀想起许多宫崎骏电影中的神奇画面——独自步入丛林深处,只要来到一方秘境打开结界之门,阳世与阴间便可以来回自由穿越,房子会折叠,鸟会说人话,死去的魂灵在凝望人间,异乡的大海上风云诡谲,个性鲜明的精灵妖怪们粉墨登场。
犹如《爱丽丝漫游仙境》中的少女爱丽丝在午后做了一场荒诞不经的幻梦一样,少年在“亡灵世界”里一路误打误撞,他先后遇到了年轻的雾子婆婆,即将分娩的继母夏子,掌管亡灵世界的大叔父,无数的哇啦哇啦(等待转世投胎的亡灵),悲哀的鹈鹕和一群“法西斯”鹦鹉……当初引领爱丽丝抵达“仙境”的是一只不停看表的兔子,而指引少年来到这里的是一只聒噪调皮的苍鹭。
那些在人间没有下文的,在另一个时空依稀都有了答案。
最重要的是,少年偶遇了年轻时的母亲——失去母亲的孩子在另一个时空与亲爱的母亲久别重逢,那一刻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仿佛时间倒流……纵然人世无常,孩子始终在心中思念着母亲,即使在动荡不安的环境里,母亲也在暗中小心保佑着孩子的平安。
按照电影里的设定,虽然少年的母亲后来被一场战火带走了,但她可以自由穿越结界之门,为了再见儿子一面,她只身前往“亡灵世界”,化身为一位天赋异禀的元气少女,每次登场总是以“火美”这样一个可以“驾驭火”的巫女形象出现(类似《美少女战士》里的水兵火星)。
可以说,母亲才是《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隐藏的灵魂人物。
和片中的少年一样,宫崎骏心中的执念就是“母亲”,母亲是他一生最爱也最割舍不下的亲人,所以他才不厌其烦地在自己的作品中反复呈现母亲的形象,从《龙猫》《天空之城》《哈尔的移动城堡》《悬崖上的金鱼姬》《起风了》等作品中隐约都能看见母亲的影子。
少年的名字叫真人,寓意“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宫崎骏曾说,“《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并没有直接讲述时代的暴力,它只是告诉人们,纵使那样的时代再度来临,你,也要像一个人一样活下去。
”这种观点与《红猪》不谋而合,红猪虽然是一只猪却是宫崎骏画笔下最具人性的角色,他不仅钟情于玫瑰,勇敢无畏,更是一位坚定的“反法西斯主义者”。
即使黑暗时代来临他也拒绝同流合污,而是以自己的方式与世俗对抗,他的名言是“与其做法西斯还不如做一头猪”。
看完这部电影之后,其实还挺感慨的。
电影原本是一场对现实的巨大投影——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许多人走丟了,原本熟悉的变得陌生了,曾经简单纯粹的快乐心情早已难觅踪影,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变了,变得不苟言笑剑拔弩张起来。
阴云遮蔽了阳光,严寒令万物凋零,生命无常伴随着残酷荒诞,失去的永不回来,而那些遥远的童年回忆,与错综复杂的现实往往纠缠难解辨不清真假……翻开人类的历史,接连不断的战争瘟疫饥荒,人与人没完没了的利益纷争,天地间一遍遍生死轮回,美好的事物如此脆弱,天灾人祸总是如影随形……毫无例外的,历史总是一再重演,有时你会不禁产生疑问——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我们的明天还会好吗?
一代代青葱少年在乱世中应当何为?
如何力挽狂澜拯救一个失序崩坏的世界?
如何让宇宙间的万物万生各安其命,让人间的一切杀伐纷争都归于平和,让生者逝者在六道轮回中感到安慰……而这大概就是这部“史上名字最长的吉卜力电影”所回应的问题吧?
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设定里,“亡灵世界”是一方被诅咒的平行时空,因为战争诅咒了一切,所有被卷入战争的人只能陪葬,除了互相残杀别无他法,正如鹈鹕临死前那番肺腑之言,它们一生身不由己,都是被迫成为炮灰的(没有选择权)。
这世上,没有任何战争是绝对正义的,战争之中没有绝对的胜者。
作为“亡灵世界”的缔造者,大叔父是全片最为神秘的角色(据说宫崎骏在创作时参考了高畑勋),他威严又仁慈,睿智又超脱,一心想要建立一个纯粹的乌托邦王国却功亏一篑,爱好和平却无意间促成了法西斯势力的滋长……他是一个自相矛盾又过于理想化的悲剧性人物,一生都活在由书籍构建的“空中楼阁”之中。
结尾处大叔父给少年真人安排了一个使命——希望少年可以用13个未被污染的石块积木搭建一座牢固的房子,用善良之心创造一个没有恶意的和平世界。
少年犹豫了一下,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那块伤疤,那是世间恶意的象征。
最终代表邪恶法西斯的鹦鹉王破坏了“积木模型”,亡灵的世界转瞬之间崩塌,少年真人引领众生从结界之门逃回人间,“梦游仙境”的旅程结束了,这似乎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一切都没有变,但一切都变了……电影在这里结束了。
只有腐朽的旧秩序被毁灭,孕育希望的新世界才会诞生。
越往后越觉得本片与《千与千寻》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借幻境中的斑驳陆离映射了现实世界的残酷荒诞,真人与千寻一样,都是从一个诡异莫测的“异世界”归来,都在经历了一系列冒险之后获得了心灵的成长,但真人面对的一切显然更为沉重,不仅因为生逢乱世,而且他必须学会放下痛苦与对亲人的执念,学会面对生命中的无常缺憾与生死离别……可以说,电影从“异世界”归来之后其实并未完结,留给观众的想象空间很大,少年的人生路还很漫长,未来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当初断然拒绝为统治者虚构出的乌托邦添砖加瓦,却选择了勇敢转身,敞开心扉去拥抱一个并不完美却真实可感的平凡世界。
虽然少年一开始失败了,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拧身而上孜孜以求——点一盏心灯,用心搭建希望之塔,创造一个充满真善美的想象世界,努力守护年少时代的纯粹梦想,无论如何不要被现实打败,是宫崎骏一生未曾更改的坚定信念。
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冷静回望年少时走过的风雨路,一路上有得有失却总有希望,那些曾陪伴他成长的人,那些异想世界里的奇妙图景,那些生生世世永不磨灭的真爱……某种意义上,《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的少年真人其实就是宫崎骏自己。
他在用动画讲述自己一生的故事,虽然套用了一个《爱丽丝漫游仙境》的外壳,荒诞虚幻却又无比真切。
只有发自内心的创作冲动,无论善恶美丑都如实呈现,作品才会拥有永恒的生命力量。
宫崎骏曾说过,“人生的真相中并不只有闪闪发光的、正确的东西,还包含着其他各种混乱的东西,唤醒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沉睡着的东西,现在已是不得不这样创作作品的时候了。
”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亡灵世界”的秩序被人类世界的战争所扭曲,正如去年席卷全球的大热电影《芭比》里面,原本“完美”的芭比乐园被“现实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而匪夷所思的是,大导演是枝裕和摈弃了曾经熟悉的温情脉脉的“亲情路线”,转而拍摄了一部投射现实世界光怪陆离的《怪物》……这无疑透露了一个信号——这些年这个充满变数的世界,艺术家们都不约而同感觉到了“万有引力定律”,令人窒息的沉重现实已经让原本纯洁无瑕的精神家园变得面目全非,也正因此,那些有良知有见地的艺术家们才选择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纪录现实,用艺术的镜像去呈现一个崩坏的混乱世界,以求起到疗愈痼疾警醒世人之用。
宫老是这样的人,他对待历史和现实的态度始终都是无比诚恳的,他并没有因为功成身退而一味遁世逃避,渐长的年岁没有迫使他丢掉那颗纯粹的赤子之心,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又重新回到了《千与千寻》当初批判现实的“老路”上来。
其实这些年他一直没变,他还是当初那个满心奇思妙想又持续关注现实世界的动画导演宫崎骏。
因为他懂得有些事永远都在那里,如果你不选择主动改变,现实永远不会自动变好——只有拥抱恐惧才能解开心结,只有始终诚实面对,这个世界才不会无可救药。
而电影便是那道“黑暗之光”,动画便是改变现实最有力的武器。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本书改变了宫崎骏一生《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电影的灵感来源于一本书,一本令宫崎骏魂牵梦萦一生的启蒙之作。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翻开这本书时的感受。
我看到开篇插画的瞬间,心中毫无缘由地涌起一股怀念之情。
”当时还是小学生的宫崎骏无意间在一家旧书店看到了这本书,从此一生无法忘怀。
这本书的作者是吉野源三郎,从1937年初版至今已经过去80多年了,但这本书的影响力一直绵延不绝,书中的章节被收入在日本中小学教科书,位列日本票选“百年读者最喜爱的一本书”的第二名。
也正是这本书促使一代动画大师“重出江湖”,2017年宫崎骏宣布第8次复出,为了一生挚爱的动画事业,他全然不顾自己年事已高,“我做好了在它完成前就死去的准备。
我宁愿这样死,也不想死的时候无所事事。
”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宫崎骏全情投入到《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创作之中。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一书问世的年月很特殊,那正是军国主义与法西斯思想荼毒苍生之时,个体命运被无情裹挟进了时代洪流之中(可参考《二十四只眼睛》), 世界终日被黑暗笼罩民不聊生……“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吉野源三郎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后记中写了本书创作的初衷,“尽可能保护少年少女免受残酷时局的恶劣影响,想方设法传播自由丰富的文化,尽早树立有关人类进步的信念。
” 想真正了解宫崎骏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中所传递的内涵,首先要从原著开始。
对于人生在世的意义,这本书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想了解人活在世上究竟有何意义,需要你先活得像个真正的人,在人生中切实去体会,否则再厉害的人都无法教会你……无论时代如何残酷困难,我们都要活着像一个真正的人。
若人对于自己的价值,抱有真正的自信,那么无论境遇如何,都可以活的心如止水。
”迥异于以往的宫崎骏电影,《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在叙事风格上更为大开大合恣意挥洒,庞杂丰富深刻的内容让许多人直呼“看不懂”,不仅仅因为本片沉重而晦涩的主题,不拘一格的狂想画面,以及偏成人向的批判现实主义“反战”思想……而且作为一代动画传奇“退出江湖”的“封山之作”,本片很可能是迄今为止,宫崎骏人生中最为私人也最真情的一部动画电影了。
人生或许迷茫,历史或许重演,世界或许变质,但黑暗中总会有一丝光明的希望吧?
起风了,也要努力活下去。
无论如何此生都不该虚度——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如何生活才能活得像个真正的人,你的答案是什么?
道长且阻,慎思慎行。
不虚妄不盲从不气馁,听从内心真实的声音,一切都由自己决定。
共勉。
谨以此文致敬永远的“动画巨人”宫崎骏
别的都好理解,男主角他爹,战备制造商。凭什么善终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富足日子?
感觉像是今敏托梦托到一半
剧情是极其意识流的,像听一个患了失语症的人说故事。适合完全不带脑子,像看画展一样去观看。如果你是那种喜欢较真的人,你会在接二连三的问题中逐渐困惑,进而变得烦躁和愤怒:她为什么要帮他?他俩为什么认识?他为什么要去找她?他为什么又会变成好人了?他俩怎么和好了?他俩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抱歉,智商不够,实在看不懂这个片子是在干什么。节奏也是一塌糊涂,大量不知所谓的漫长空镜,以及人物以极其缓慢的速度移动…看完只能感叹,我们处于一个旧的大师已经走向平庸,而新的大师还没出现的时代。
完全私人化的创作 决绝地切断了他人共情的入口 把弗洛伊德老爷子整个搬出来都没用
宫崎骏的最后一部却是我在影院看的第一部。海洋,密林,旷野,花园,飞鸟,塔楼,仿佛过往所有在吉卜力电影中看过的奇幻景象在眼前如风吹过。「君たちはどう生きるか」,老爷子留下这句疑问就随着这阵风缓缓离场。(TOHOシネマズ府中)//二刷,如何看待这个悲怆的世界,如何拥抱着这些伤痕活下去,幻想在异境浪漫的遭遇、旅行、重生,醒来发觉现实也是一场漫长的冒险,不要逃避,迎风而行。
《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仿写作,在此基础上就没什么新鲜玩意儿了。霓虹创作者可以少拍点这种“反战”作品,拍出来净是些看似反思,又不太敢反思的东西,拧巴得狠。活脱脱像个呓语不停的绿茶。
在某种程度上《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很像是通过一个典型的宫崎骏的方式完成了一个新海诚式的叙事,只是故事的背景从平成变为了昭和,创伤源从后3.11转变为了战争/原爆,并由此展开明智维新以来日本现代性的地质创伤——座架在村庄之中的高塔是现代性观念建构内部的圣域,而这一领域背后则是巴塔耶式的死亡与耗散。值得注意的是在其内部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被区分:领主的几何式社会建构主义,以及鸟将军的普鲁士军事主义,从施派的角度上,它们是现代性的一体两面。宫崎骏的态度是反动主义的,高塔的崩坏宣告着现代主义的终结,也是从后时事件的创伤状态的脱出,直面是远远不够的,最重要的是终结。在这一意义上,宫崎骏比所有的后3.11书写都更为彻底,却也因为这种完全过时的老左乐观主义态度而令人生厌。
需要看影评来发掘有趣的电影,本身就不有趣嘛
爱丽丝梦游仙境。和EVA终一样,业界顶尖的制作,内涵却是老男人告别自己的童年。
看完之后便理解了本片在日本零宣传的发行策略原因:该如何宣传一部如此私人且完全不同与以往的吉卜力作品呢?13个石块恰如宫崎骏13部动画长片,曾经朝气蓬勃的理想主义被终将衰老与死亡所取代,宫崎骏明白他的时代与世界终将过去,也不再为自己的遗产所执着,但我们还没能准备好和它们告别
看完后我感到沉重的碾压感,我说不出话。我感到时代与年龄阅历的碾压,宫崎骏想说的话有很多,但又蔓延在这最后一部的每一帧。就像himi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也毅然决然地打开那扇门、就像男主知道他可以给自己创造一个乌托邦但却还是要回到现实世界中去一样,我们也都面对着自己的门,最后必须打开自己的人生。无法逆转、无法改换、无法倒流地迎接自己的人生,然后面对生与死,伤痛与失去。无处逃避地去面对吧,去思考到底想要怎样地活吧,年轻人们。比起想象,重要的是思考。
首次大荧幕且英文字幕看宫崎骏,可能是最近重温过他主要作品的缘故,明显感觉出想象力的部分没有任何新东西,观感是很空很拖很累。更何况,稍微用点理性思考,就可以咂摸出创作意图确实符合“底色是右翼军国主义”。在那个令作者怀念的“梦幻”世界里,有戏份的一定是唯一那个瘦婆婆,仆人理所当然地终身供奉主人,主角一定是命运指定的继承人,再美丽勇敢的女性也只能成为他人生命的注脚
【5+】既是对过往经验的总结,也是宫崎骏最为肆意的书写。作为意志证明的“塔”,因不同时代下彼此境遇的回避而得以共享,在以爱为名的盛大虚构中,聆听先祖乃至未来的感召——从明治到令和,时间仿佛被折叠成了一块晶体,穿越战火与海啸,终于知晓需要活出怎样的人生,从此我成为真正的人。 w/c
片子的核心问题「男主在为什么战斗」是非常模糊与隐晦的,尤其是对父亲的不满几乎完全被压抑了 甚至转移到了后妈/小姨身上,但同时没人能够忽略负责制造战斗机机舱盖的父亲及其象征的大他者。奥菲斯式进入冥界寻人的运动。这部在无限细节要素上重新征用过去作品的动画很难说在叙述的完善与深刻上能超越前作 尤其是过度依赖隐喻功能的做法对于故事本身的自洽性伤害很大。另一个是生育=象征系统的有机的再生产机制。不过你无法质疑宫崎骏在作画把关上的严格,无论火星、纸带、羽毛、帷幕这些小元素、还是家中婆婆们异形化的体态、鹈鹕鹦鹉群的压迫性运动这些大元素 对画面图层的调度都非常精彩,这些运动通过跨越平面 打破前景背景的简单扁平空间构造出跨域平面的动能 让男主探索的冲劲从心理层面进入画面表达 以开启后半段不断的对关卡式边界的
建议找一个座椅舒服适合睡觉的电影院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宫崎骏,你想讲出怎样的故事???
以日本人的视角拍二战电影,无论他的主旨是什么,对于中国人来说都接受无能,真正的受害者永远无法认同日本人的自我怜悯。btw,蜘蛛侠平行宇宙输给这种玩意儿,我是主创我也觉得难受...
宫崎骏献给自己的作品,也是献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封情书。观影前看到网上很多人说电影无聊晦涩难懂,还小小地做了些心理建设,但真的看过电影后发现其实电影的明线讲得很清楚,并不难理解,至于一些隐喻,那是宫崎骏一贯的风格,为什么千与千寻和哈尔这类电影没什么声音说晦涩呢?可能还是网友在跟风拉踩吧。电影化用了宫崎骏很多的人生经历,也暗含了大量隐喻,哇啦哇啦隐喻精子或者等待降生的生命,拿起屠刀的鹦鹉则是隐喻军国主义下的日本国民。战时背景下隐含的仍然是宫崎骏一贯的反战思想。在军国主义毁灭掉高塔之后,鹦鹉和鹈鹕褪去丑陋不堪的人形飞上天空,在那一刻人民挣脱了思想的囚笼,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这个世界千疮百孔,但我仍然选择回去。”我永远会为宫崎骏的温柔感动
确实不算太“好看”的宫崎骏,缺乏一个核心骨的情节,但还是全程被吸引着看到最后,宫老此次塞入了较多“私人性”进去,战争,母亲,吉卜力,“学我者死”“这些是不沾染恶意的石块”“我的世界已结束”“去创造美好和平的新世界吧”,说不吉利点,简直像在留遗言,还是很难不感动啊。主人公一直在不同的世界里穿行,从未有丝毫犹疑,从未有丝毫畏惧——这就是宫崎骏啊。
很动人的谢幕之作,感觉宫崎骏老爷子是借着这部动画完成了一次对他自己过往,以及创作生涯的回顾,很难不让人梦回千与千寻的时期。一些眼熟的场景和形象再次出现时,还是很感动。在这场异世界的冒险里,真人接受了母亲的失去,打开了自己的心扉,也收获了爱。世界虽然满目疮痍,但还是令人奋不顾身地想要回去,因为那里有最在乎的人。“要成为更好的大人哦!”80多岁的老爷子还在如此温柔地说道。这种返璞归真的表达放到当下来看,真的是很难能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