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吉祥接近尾声时的一个近景镜头,三舅人像与背景光斑虚实相映,再结合年夜饭群像戏的「精致」调度与剪切,现实生活中对非专业演员无法在长枪短炮面前视若无物地表现家庭纷争的极度肯定——但此后揭示以此为导火索而引发的不可抑制的家庭内部矛盾实在出乎我所料——才意识到这是有着精密策划并用专业设备拍出的“电影”,而非纯粹纪录片。
前半部分观影途中一直在反复自我发问与思考,「家庭纪录片」这种形式如何能够实现且确保真实、自然与客观?
普通人在面对镜头,总是天然有一种表演感。
下意识地将《吉祥如意》与《四个春天》作比,前者之前者作为半记录形式,显然更加“成熟”,但也确因此,稍稍失些纯粹况味。
《如意》并未颠覆《吉祥》的结构,而更贴近于在其基础上建立在固有语境中的一次结构上的实验,或许勉强可以说是一次对于元电影的可能性的发掘。
仍未知这样的构思是灵光乍现抑或深远思考下的产物。
印象深刻的是导演在火盆边烧纸一场,恰当的时机引领观众进入形似回忆的往事情节,设身处地,对他的自我怀疑、痛苦、对「天意」的畏惧皆能近取譬,但不可不说,也是一场幸运的捕捉。
观感不错。
大鹏确实是个有情怀的人。
两位丽丽的所作所为对比与同框值得细思。
北方冬日的一切都极亲近。
油田啊。
今年华语片有一个好的开端。
生搬硬套凑成一个长片的长度并不怎么高明,导演虽然姓董但俨然是王家的人,无意识地忽视很多需要深刻讨论的社会困境和观念的落后,通过找个女演员就把一切都怪在10年没回家的表姐身上,同时也“拯救”了他被奶奶突然病故而几乎拖垮的拍摄计划。
我如果是丽丽,我也十年不回去,王家十几个不是你爹胜似你爹的人张口闭口让你感恩,你以寡敌众除了一边刷手机一边微笑有什么选择——摄影机在他们手上,剪辑权也在他们手上,你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吵成一团,你就知道他们希望你磕头谢罪。
但王家这哥几个对这个所谓“对老王家贡献最大”的老三的“感恩”不就是逼他多年未见的女儿把他领走,临走前再送她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因为没有这顶不孝的帽子就会显得他们不仁不义。
每个人都不愿意搭上自己的人生照顾“老三”,又觉得送去机构丢人现眼或是照顾不好。
但其实他们并不在意丽丽把“老三”领走之后,是自己舍弃孩子和家庭去照顾陌生的爸爸还是“丢人现眼”地送进那些“照顾不好”人的机构。
但是丽丽的困境谁在乎呢?
那个为什么十年不回家的问题怎么回答?
怎么回答都会被老王家剪掉吧。
哦,别忘了过去二十年实际上照顾老太太和老三的人不也是那个其实已经离了婚的外姓女人“二嫂”吗。
“二嫂”在饭桌那场戏结尾说,“不演了”,也许说者无心,但你我一定要听者有意。
我自己的外婆由于阿尔兹海默症疯疯傻傻了好几年,清醒的时候就恶毒的挖苦谩骂家人,糊涂的时候就把冰柜里的东西拿到橱柜里,把洗脚盆拿到餐桌上,把沙发绑在大门上。
外婆觉得保姆都是小偷不同意雇保姆,很多年轻时受过外婆恩惠的穷亲戚来照顾外婆一个月回到家乡甚至找了出苦力的工作也死活不愿意再来了,老家的亲戚分别打电话来劝我妈在自己精神崩溃前把外婆“送走”。
与此同时,我爸也觉得送去机构不孝顺让他在同仁面前丢脸,但自己立刻从没法住人的家里搬了出去,在北京的姨妈觉得机构会打老人也死活也不同意送去,但北京总有比她回家看望外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于是我妈每天一边装修房子一边跋涉在爸爸和外婆的两个家之间操持家务并一个人承受外婆的谩骂。
在照顾外婆的具体方法上,我爸爸和姨妈也经常有各种居高临下的意见指出我妈的不孝。
导演可能的确在北京生活得太久,对于苦难的全部认识就是山沟沟里的几排房子,他可能还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钱解决不了的苦难。
算命的说王家的几个子女都“钱很冲”,他们在饭桌上说掏钱说得仿佛很痛快,其实心里还是很耿耿于怀当年老三离婚时的“净身出户”。
东北所有的农村亲戚都认为在城里那个有出息的儿子家里腰缠万贯,城里的天上总会落下钱雨来给媳妇养育未成年的孩子,这万贯家财当然应该归还给老“X”家。
所有经历过东北光辉岁月的人都知道部队转业能办城市户口的人当年是怎样的生活方式。
年纪轻轻就脑血栓的基层gb并不少见。
喝大酒吃大肉,喝多了回家教训对自己生活方式看不惯的城里老婆和城里女儿,教训他们不懂得感恩,然后酒醒了之后再一脸歉意地把下个月的工资和单位发的福利送到老婆的手上,直到有一天不走运喝进了医院。
作为一个在东北黄金年代离开了山沟沟闯出一片天的农村青年,由于命运的安排,不幸地在东北衰落的时代又回到了山沟沟,跟他一起被困住的还有曾经梦想跟他一起鸡犬升天的家人。
如果说在他生病前,他撕扯于城市和农村的双重身份中,乡下的亲人无法完全理解他,城市里的老婆孩子肯定也无法完全理解他。
在生病以后则又受到了这个双层身份对他的排斥,兄弟姐妹认为他是城市里那些人的义务,而城市里的生活又没有一个脑血栓病人的容身之地。
导演可能从没意识到在他三舅最意气风发的日子,他的情感应不啻于《银翼杀手2019》结尾发声的赛博格。
就算没有这些钱和身份的问题,那个言语中虚拟的似乎可以解决一切烦恼的“送走”的目的地——照顾失智老人的机构真正就存在吗?
在故事发生的吉林省反正是没有的。
经过了我妈妈屡次精神崩溃后的抗议爸爸和姨妈最终同意了我们在长春寻找合适的机构照顾我外婆。
就算不像本片的导演那样富有,但是长春应该也没有我家负担不起的养老机构,很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愿意接收外婆的机构。
照顾失智人士的机构都拒绝接收有老龄病的高龄老人,而照顾老人的机构清一色地拒收失智人士。
事实上养老机构最喜欢的客户是那些完全不需要照顾的老人和完全瘫痪不能随意离开自己床位的老人。
把外婆送进机构的希望落空了,我不会开车甚至有一只腿有些跛的妈妈仍然在天寒地冻中每天跋涉在姥姥家爸爸家和装修中的新家三点一线,还要对早上去市场买早点送去之后就乘自己专车去公司上班的我爸常怀感恩之心。
虽然电影里的老三罹患的是脑血栓后遗症,但是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极少有机构愿意接收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和其他失智老人,有的只是让家属花钱买安慰的“特效药”971。
我妈每次被命运扼住喉咙喘不过气的时候就会大骂脏话抒发心中的抑郁,让人很难想象十年前她还是导演母校的一个温文尔雅的大学老师。
这种困境存在的普遍性和无解性和让无数默默承受这种困境的女性的无力感就被导演轻易的解释为丽丽的不负责任与虚伪。
当然我本身也不应当对导演抱有过高的期望。
他回家原本的目的也只是浮皮潦草地跟拍东北山沟沟里的姥姥是怎么准备新年的,无非是为了给对东北有无数浪漫主义想象的外乡人扯一出西洋镜。
只是横生变故让他被迫拍了这个好像窥探了底层困境的电影。
这种voyeuristic nature就注定了观看者无法跟目击的场景做出有效的对话也不需要深层次的理解。
偷窥的乐趣在于不用真正进入被偷窥者的世界,不需要理解他们的人格与志趣不需要把自己坦诚在被偷窥的人面前就能使这些活生生人出演偷窥者想象中的故事。
由于这些形象如此之生动而逼真,偷窥的故事也显得如此生动而真诚。
我的很多对本片高度评价的南方朋友无非就是隔岸观火。
我说电影拍的不好,他们说那是因为我没有心。
他们既没有见过辉煌时代的东北也不情愿拜访今天长白山豪华滑雪度假村之外衰落萧瑟的东北。
当一个故事被放在东北的背景板前面讲述时,可以给观者很多安全感。
他们可以安全地批评故事里的受害者同情故事里的其他受害者,而不用担心这个故事也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就像所有富有的人看待他们曾经阔过又穷了的亲戚一样,很多人讥笑香港人住在鸟笼一样的房子里,末了还会说“他们也不容易”啊,但是他们不会在意那些鸟笼里的人的光荣与梦想的,他们在意的是自己优雅地欣赏现实主义艺术作品并同情声援弱者的样子。
作者: 三盏茶 大年三十的夜晚,东北吉林的农村中,一家人正围坐在炕头准备吃年夜饭。
和窗外热闹的炮竹声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屋内凝重的氛围。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母亲缺席的情况下吃团圆饭。
几天前,他们把处于弥留之际的母亲从医院接回家来,等待最终时刻的来临。
这是当地的习俗,他们也要遵守。
一两天之后,母亲就在家中过世了。
不知是谁起的头,他们开始讨论起王吉祥的安置问题。
王吉祥在家里排老三,因为生病而痴呆,需要人照顾。
这些年来,照顾他的重任一直由他的二哥二嫂承担。
他们的讨论越来越激烈,有人愤而离席,有人高声分辩,争论到激烈处,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的王吉祥的女儿王丽丽跪趴在炕上,带着明显的哭腔说道:“二大爷你别说了我给你磕头了,我对不起你……”
这是导演大鹏2018年的短片《吉祥》中的一幕。
《吉祥》曾于当年获得最佳剧情短片奖,获奖时的介绍词称《吉祥》中“真实与戏剧的结合,近乎天衣无缝”。
在中国电影资料馆放映的时候,大鹏笑称《吉祥》的时长太短,观众如果觉得不值票钱的话,可以要求多放几遍。
《吉祥》在影展与电影资料馆放映后,大鹏并没有停下脚步。
2021年1月,他带着《吉祥如意》回来了。
《吉祥如意》并不仅仅是简单地对《吉祥》的拓展,更是站在长片的角度审视了《吉祥》,并对其进行进一步的解读。
全片分为两个章节,《吉祥》和《如意》,本文也将分为两个章节讨论这部作品。
吉祥要想读懂《吉祥如意》,得先读懂《吉祥》。
《吉祥》的故事是这样的:王丽丽,一个在北京工作多年的女孩,决定回家过年。
回家之后,她发现整个家族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种平衡在祖母去世后被打破,王丽丽也因此被拉到台前,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如何照顾因为生病而无法自理的父亲。
随着丧礼的结束和除夕夜的逼近,整个家族的分歧与矛盾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了除夕夜的一场风暴……
大鹏在《吉祥》中采用了伪纪录片的方式,在叙事过程中时不时插入人物访谈来对当时的场景进行解读或是补充说明,譬如在年夜饭的争吵过后,插入了一段对小姑的访谈,说“这个家之后不会人这么全了”。
《吉祥》虽然在贴近伪纪录片的风格,但它并没有像真正的伪纪录片那样大量运用手持镜头,在光影上追求粗粝的感觉。
相反,《吉祥》大部分的镜头都比较稳,是比较常规的感觉。
很有意思的一点是,虽然整个故事的视点是在王丽丽的身上,故事也是围绕着她展开,但在插入的访谈当中,她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出现的反而都是她的亲人们。
因此,我们看到的整个故事弥漫着一种克制的情绪,观众也和王丽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好像一个同王丽丽一起回来的朋友一样,一边看着她处于家庭风暴的中心,一边又被她的各种亲戚拉到一边窃窃私语。
大多数观众对《吉祥》所呈现的现象并不陌生:长期在城市工作的中青年人,习惯于大城市中的独来独往与简单的人际关系,回到边界感缺失而宗族观念强大的农村老家,不得不接受所谓的“逆向文化震荡”,在“逃离北上广”后又恨不得“逃回北上广”。
在《吉祥》当中,女主角王丽丽的“逆向文化震荡”体现在面对家族事务和人际关系时的无所适从。
而且相较于普通人所面对的家长里短的小事,王丽丽面对的是“生病父亲安置问题”这样更加迸裂的现实。
短片的结尾,王吉祥一个人走在路上,画面中只有他、天地和白皑皑的雪,他自顾自地走着,处于家庭矛盾风暴眼的他似乎与前几天纷争没有关系。
正如中国大多数的亲情话题一样,《吉祥》并没有给出最终的答案或者解决方法。
王丽丽带不走她的父亲,二大爷王吉武也不可能将亲弟弟赶出门外。
尽管芥蒂和裂痕仍然存在,但在这个时候,现实和剧作法一致的地方是,人们似乎总能在失序过后重新找回微妙的平衡,并借此继续生活下去。
如意如果《吉祥如意》只是对《吉祥》的简单拓展的话,对本片的解读似乎停在上述位置就可以了。
但正如前文所提到的那样,《吉祥如意》的《如意》章节,是对《吉祥》的一次解构,它和《吉祥》的有机结合,共同形成了《吉祥如意》的完整表意。
简单概况《如意》所讲的内容,其实一句话就足够了:《如意》是《吉祥》的幕后拍摄故事。
《吉祥如意》片场照衔接《吉祥》的结尾,《如意》开始于《吉祥》在电影资料馆放映结束的那一刻。
当一个观众站起来问大鹏为什么要拍摄这样一部影片的时候,大鹏陷入了沉思。
也就是说,《如意》除了是拍摄过程的记录之外,更承载着导演本人对拍摄《吉祥》这个创作行为的反思,而这种反思,充斥在《如意》的每一个段落里。
《如意》和《吉祥》呈现出了一种微妙的对称感。
不知道大鹏在拍《吉祥》的时候是否就考虑到了《如意》的部分,但《吉祥》运镜的平稳和《如意》抓拍的晃动确实呈现出一种强烈的对比。
《吉祥》中穿插了大量的人物采访,让人物直面镜头进行抒情表意,让观众对人物的想法有更直观的感受,而平稳的运镜又增加短片的“虚构感”。
《如意》所展现的片段在手持镜头的加持下真实感倍增,但导演在这里并没有加入任何人物采访,刻意拉开了观众和人物的距离。
换句话说,观众在《吉祥》中感受到的是浸没式的虚构,而在《如意》里看到的是画框中的真实。
《吉祥》在拍摄过程中没有明确的剧本,因此女演员刘陆在演出的过程中所接受到对方的反应都是真实的。
因此在视点上,导演大鹏和刘陆之间形成了一个对称关系。
大鹏在《吉祥》中一直以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整个故事,而在《如意》中,他则成为了故事中的一部分;刘陆在《吉祥》中是故事中的一部分,但到了《如意》,她却成为了大鹏与他家族故事的旁观者。
在《如意》的其中一个段落里,当大鹏和王丽丽的原型王庆丽对谈的时候,坐在一旁的刘陆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十年都不回来(过年)。
”这个问题让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主演刘陆与大鹏在片场 《吉祥》中所讨论的话题,无论是家庭成员的赡养问题,还是中青年人的“逆向文化震荡”问题,无疑是具有普世价值的,大多数年龄相仿的观众都或多或少有着类似的体验。
《如意》并没有将这个话题拔高的企图,正相反,我们看到的是话题的收缩,从普世问题回到大鹏与原型王庆丽的个人体验上。
两者的互文,共同构成了《吉祥如意》的主题。
有网友在电影节看过《吉祥如意》后写下这样的评论:“大鹏大概是捡到电影之神的烟屁股猛吸了两口”。
导演本人也表示,后面会继续创作,但《吉祥如意》会是独一无二的。
在大年三十的夜晚,王家几口人因为王吉祥的赡养问题吵了起来。
摄影机后的工作人员急匆匆关了机,喊着“谁去调解一下,别到时候真打起来了”。
女演员刘陆匆匆离开现场,来到摆放设备的侧屋休息。
她低着头喝着杯子里的热茶,面无表情,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
她所扮演角色的原型王庆丽靠在炕边,若无其事地刷着手机,仿佛隔壁的纷扰与自己无关。
这一刻,真实与虚构的界线既分明又模糊,而其中的是非曲直,就全部留给观众来评判吧。
这是我为《吉祥如意》这部电影接受的第一个采访,也是我第一次分享这部电影的创作。
——大鹏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在疫情后诞生的国产新片,它在上周日(7月26日)于上海国际电影节首映。
因为只有一场放映,看过的人并不多,一天后,电影仍在小范围内被大家议论着,豆瓣98人打分,其中29人打五星,62人打四星,7人打三星,暂无两星或一星(截止7月27日晚18:00)。
一个年度十佳无疑,甚至有冲击三佳片潜力的华语电影。
故事呢,分为两部分。
前半部分,是一个纪录片形式的剧情片,讲述一位北漂女人丽丽(刘陆 饰)时隔多年回到东北农村老家过年,面对自己身患脑炎后遗症的父亲(王吉祥 饰,现实中导演的三舅),以及庞大家族在长辈突然去世后的现实纷争。
除女主角外,全部由真实人物出演。
人物性格极简又极端,高潮场面一度激烈到无法收场。
而后半部分,突然转换为一部纯纪录片,呈现的是前半部分剧情片的拍摄过程。
主角,从残障老父与女演员扮演的女儿,转为本片导演、现实中的女主演以及女主角的原型真身,三个人互相“试探”,让之前的剧情片被重新解读。
真假虚实里,能看到与我们生存状态相似的中国式情感困境。
至亲的长辈真实地离去,不可逆转,女演员竟无声承担着本该由原型人物承担的痛苦,荒诞又不违背逻辑。
仅仅简单描述这种故事结构,就能感到这部片子,这电影有智力的成分,更有当事人敢于暴露自己伦理疑点的勇气,以及一个人类,即导演本人,用影像与不幸命运的扭打。
电影里的情感,高度浓烈,近年来从未见过,以拍摄时间轴来看,它的理念又要早于同类电影《摄影机不要停》一到两年。
前半部分,导演耗时一年多剪成48分钟短片,已在金马奖斩获最佳荣誉。
剩下累计80多小时素材量,导演继续苦(哭)剪两年,一次又一次目睹这真实摄影机拍摄的真实的死亡,甚至需要看心理医生以调适自己,才最终完成这部75分钟的长片。
听完这番描述,你会说,这导演是一行为艺术家吧?
这是一实验电影吧?
短片,叫《吉祥》,也就是导演他三舅的名字;长片,多两个字,叫《吉祥如意》,这是导演12年前北漂时代带回村里的春联。
而导演,叫大鹏。
等一下,董成鹏大鹏?
对,就是《屌丝男士》《煎饼侠》《缝纫机乐队》的导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为他披上“投机分子”、“耍小聪明”、“说话也不逗笑了”标签的大鹏。
做这场采访,果然有人在我微博下留言——“大鹏也把你唬住了?
”“他利用反投机又投机了一回。
” 那说真的,看这部电影之前,你很难相信,大鹏是一个这样的导演。
就算看了,你也很难在短时间里理解,大鹏为什么会是一个这样的导演。
即便我从不轻信那些标签,我也感到自己一直“误会”了大鹏。
电影,好像并不是他成名路上的驿站那么简单。
第一导演(ID:diyidy)在《吉祥如意》上影节放映当日,听到了大鹏在电话那头努力镇定情绪的声音。
整整一个小时,这是大鹏完成这部电影后,第一次敞开心扉,从头至尾,坦诚创作。
“当我跪在地上,跟随着其他亲人,向前爬,向前爬,我当时更多的是恍惚。
姥姥的去世,对我来讲是一个巨大打击,但同时因为剧组正在拍摄,你作为导演,你不能将你自己的崩溃暴露在大家的面前,所以那种压抑,无法发泄,这件事让我非常受困。
” “你问我有没有内伤?
有,对,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金马奖那晚回到酒店,我他妈哭得跟王八犊子似的。
到现在咱俩对话的此时此刻,我也没有真正过了这个坎儿。
” 这里隐藏着一片惊人的情感沼泽。
就算你绑着绳索,靠近了,也可能深陷其中。
【本文涉及剧透,追求观影体验者,建议等未来影片正式上映后再看本专访,到时候找不到本文也无关系,现在,这篇专访必须出现,必须存在】
大鹏(左) 01我来了,姥姥走了这是我为《吉祥如意》这部电影接受的第一个采访,也是我第一次分享这部电影的创作。
此前,我和剧组所有人都签了保密,因为我当时注意到这个电影的周期可能会拉得比较长,所以大家不对外提及这部电影。
这一弄就是四年,我们从头说。
2016年,我决定要做这个事的时候,电影的结构就是被确定了的,我是非常明确地要做一个你现在看到的《吉祥如意》。
它有两个剧组,一个剧组要拍《吉祥》,另外一个剧组拍我怎么拍《吉祥》,也就是《如意》。
两个组的导演都是我,加上刘陆,一共39个人,其中5个人是司机,所以实际投入拍摄是34人。
这34个人,分成两个组,一组拍一个片,这两个组是独立的、不同的摄影团队和录音团队。
一开始,主角就是我姥姥。
甚至这个电影一开始的名字就叫《姥姥》,我们现场的场记板,还有档案,写的都是《姥姥》剧组。
一直到《吉祥如意》明天要在上影节首映了,我们这个习惯可能都没改掉,微信群还是叫“《姥姥》摄制组”。
前几天上影节入围的消息给到我,我就在原先摄制组群发了这个消息,那个群里39个成员一个人没走,我还挺感动的。
因为我们最开始是要去拍我的姥姥,也许会让你有些意外的是,最一开始,刘陆演的是我。
刘陆我跟刘陆说,我跟我姥姥的情感非常深厚,这一次我想回家过年,就想拍一下我姥姥她怎么在年三十过春节的故事。
因为我不希望把这部电影拍成一部纪录片,如果是纪录片,那应该是我跟我姥姥过春节的故事,所以我一开始确定它的格式,它就是一部用纪录片语法来拍摄的剧情片。
我说刘陆你来演我,演一个从大城市北漂回到了东北农村老家的一个外孙女。
那为什么不是一个男性而是一个女性呢?
因为我希望能够探讨的议题就是,我姥姥这样一个在农村照顾她傻儿子一辈子的一个女性,和一个跟她隔着辈份,从小被她拉扯大,同时又北漂,有很多压力的女性,女性与女性之间的对话。
这是我最一开始想拍这个片子的初衷。
刘陆她很负责,她说我没有相关的创作经验,可以说所有的人都没这么拍过电影。
也许我们的眼界比较狭窄,至少在我们的目力范围之内,很少有人这么做。
她问我那怎么办呢?
我说你就是浸入式地进入到这个家庭,成为我,你去替我跟我姥姥相处。
所以刘陆比我们早到了农村,然后在我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而那个时候,所有剧组成员正在集安筹备《缝纫机乐队》的拍摄。
计划中,拍摄《姥姥》是从小年那一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三,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三,拍摄周期10天。
没想到的是,当剧组抵达现场的时候,姥姥突然病重,陷入昏迷。
也就是说,刘陆,其实替我见到我姥姥最后一面。
但我没有见到。
大鹏在片场02三舅,一个诗人我觉得我们拍了一场天意,发生什么就拍什么,只是我们完全无法控制内容。
那天腊月二十三,全剧组都在这了,所有的人、器材,都在现场。
我坐在昏迷的姥姥旁边,很无助、很难过、真的很痛苦,我心里有一个念头,就是如果天意是我回到家,看到我姥姥躺在床上,那我也想把这个事情继续进行下去。
我就从医院出门走到楼下这段时间,做了这个决定——现在,我回剧组,大家一起来开一个会,我们改变方案,刘陆,也会有她新的角色。
我们转而去捕捉另外一个事,也就是姥姥的三儿子,我的三舅。
三舅那么这个时候刘陆还演我,这组关系就不成立了,因为三舅和我的关系,并不像姥姥和我的关系一样那么有故事可以发生,所以我就跟刘陆商量,我突然想起来,三舅有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女儿,叫丽丽,但是她已经离开这个家庭很长时间了,她十年没有回来这个地方,正好因为她回不来,没有这个人,那你就把她的位置补上。
你,来变成她。
这绝对是一次意外,我们不得不做出的调整。
剧组当时没有任何异议,因为对于观众来讲,拍摄前更改拍摄对象对观众最终观看没有实际影响。
我很感激我的剧组,虽然我们拍的这个东西有一些实验性,大家没见过,我们也没有相关的经验去应对,但是剧组都相信我,都希望它有一个好的结果。
所以当我提出新的变化时,大家都在想怎么去执行。
另外,我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来源于我对这个家庭的了解。
因为我每次回家,我看我姥姥的时候,都会听到类似的讨论,也就是说,姥姥跟三舅关系这么粘合,那随着姥姥年纪越来越大,三舅怎么办呢?
他到底是去敬老院,还是待在某一个兄弟姐妹的家里?
又或者是被他的女儿丽丽接到大城市?
大家其实关于三舅的讨论,我是目睹过很多次的。
我们极有可能会拍摄到一家人有关于三舅未来去向的某一种讨论。
三舅这个人,从小是整个家族里条件最好的,姥姥把大部分的钱用来供他上大学,他也不负重望,找了一个好工作,一个油田的保卫科科长。
在他是油田保卫科科长的时候,我们其他人还都在农村种地,他是整个家庭的顶梁柱。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遇到了不幸,成为我们电影当中看到的那个样子。
我反复看他,发现他像一个诗人。
他不是主动想要写诗,因为他的心智让他不停地重复着一些看上去毫无意义和关联符号性的内容,比如说“文武香贵,一二四五”,“我18岁当兵走了,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明天找妈”……他反反复复在低吟的这些密码,其实都是他最在乎的事情。
他是有自己的精神世界的,但是他被困住了,被困在他的那个身体里了,他每天都在重新拾起记忆,每天早上起来依然要找妈妈,都要再接受一次失去母亲的这个痛苦信息,就像第一次听到一样。
我曾看过他的辉煌,但现在,这是他的循环。
那从我个人来讲,这些年能够出钱,能够出力,能够帮忙解决的问题,我都冲锋在前了。
可是,那个三舅回不来了。
我心疼他。
我迅速做出决定,第二天,开机。
谁知道,突然,三舅的女儿丽丽就回来了。
03丽与陆,真与假,假成真首先,丽丽突然出现在现场,对我们来讲又是一个非常大的意外。
我尝试着去思考了一下她的心态。
当我们决定开始拍三舅,让刘陆扮演丽丽的时候,刘陆提出来,她要知道丽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就跟他讲了一些我日常接触到丽丽的一些侧面。
因为丽丽在北京,我也在北京,有时候我们会见面,会聊天,我大概知道她生存的状况。
在这一层面,我当然希望电影能够拍得更充分一些,所以我就让刘陆和丽丽通了一个电话。
就是这个电话,导致王丽丽她意识到,好像家里在拍电影,好像有人在演我。
于是从她的心理角度出发,要回去看一下你们拍成什么样。
王丽丽会不会被别人用其它的角度去评判?
我要说,我对她没有任何一点偏见。
我们年纪相仿,都是北漂,电影里展现的只是一个生活的侧面,而在生活当中,她还有更多的侧面。
比如我看到的王丽丽,她做着一份普通的工作,她每一天都努力地在北京找到她自己的位置。
自己带着一个已经6岁的孩子,而她的母亲又查出了比较严重的病,需要大量的医药费,一直跟她住在北京,虽然居住条件也不太好。
她又不敢把她回到东北的所见所闻告诉给她母亲。
这个人物太复杂,她为什么会回到东北呢?
她有没有对三舅或其他家人的亏欠?
或者她另有一种什么样的推动力,促使她真的十年没有回到的家,今年就回来了呢?
我没有办法替她做这个答案。
但从我的观察来看,我是很感激她的,因为她非常信任我这个弟弟,她同意让我去捕捉她,她没有在镜头前抗拒任何一个不真实!
甚至,在她看完了整个成片,她跟我交流最多的是——原来那个时候我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就是四年以前,我们在一个非常极端的事件当中,那个冲击实在太大了!
所以你会在电影中看到,家里的人都在为老人过世而准备着,但是我和丽丽就像没有办法走进那个门,真的没有办法,我的脚是挪不动那个步的,我相信她也是一样的。
那个时候的情绪,实在太复杂了,那个情感,实在太浓烈了。
《吉祥如意》真的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创作,它除了电影本体之外,它同时又是所有被捕捉到的这些人的一段亲身经历。
就说刘陆,首先刘陆对这种创作形式很支持,同时她是有一点兴奋的。
因为我跟她乃至整个剧组讲,你们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别人的话不会像你们演戏一样再重新来,同时你的对手戏演员他们根本不是演员,他们不会迎来送往,你们只有一次。
拍年夜饭那场戏的时候,摄影师拍到手抖!
刘陆为什么突然从片场逃出去了?
她害怕了,非常害怕,她并不是执行完一个表演,给自己的一个演出画句号——她是不演了,演不下去了。
刘陆你会清楚地看到,刘陆在《吉祥》的部分里表演的节奏与其他的——我们就叫做演员好了,事实上是我的家人——有一些差别。
这个时候观众会问,为什么这个女孩看起来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在《吉祥》,你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在《如意》,我就告诉你那个答案——没关系,你刚才看到的一切,就是因为刘陆是个演员,而其他人就是当事人。
因为《如意》破掉了《吉祥》前面的这层顾虑,同时又保留了观众发现这层关系的解谜感,带着这个疑惑往下看,为什么是一个演员呢,那真的那个呢?
我发现,等真的那个人回来了之后,刘陆替代她,承担了家庭矛盾,承担了这场洗礼!
而当我们意识到这件事时,真正的丽丽在对待这些事的时候,不是那样的情绪!
原来三舅对她的反应,不是前面我们看到的那个三舅对刘陆的反应。
结果是所有的观众和刘陆,承担了那个戏剧功能,我们一起演了一个假的丽丽。
这就是刘陆在《吉祥》的部分“演得不好”的意义。
04外孙,抑郁,以及漫长的导演生涯从2016年一直到2020年,我都在做《吉祥如意》,我已经度过了四个春节,你一定是要非常非常有欲望,想要去表达,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和精力,用这么长的周期与这个内容相处。
这么说吧,在整个拍摄期间,我是剧组和家人两边的桥梁,我自己的情绪会带动两边的情绪。
家人们一直以来都很支持我去拍摄,剧组也希望我能够在每一个转变的时候,最快速地做最合适的决定。
我的精神压力好大,非常的大。
但是没有出口,没有办法与人去分享。
当我跪在地上,跟随着其他亲人,向前爬,向前爬,我当时更多的是恍惚。
姥姥的去世,对我来讲是一个巨大打击,但同时因为剧组正在拍摄,你作为导演,你不能将你自己的崩溃暴露在大家的面前,所以那种压抑,无法发泄,这件事让我非常受困。
你问我有没有内伤?
有,对,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
我之前非常爱笑,但有一段时间,网上很多人讨论,说大鹏怎么最近不高兴了?
我出席活动,或者拍了很多照片,都不怎么笑了,说话也不逗了,节奏也变缓了,我的生活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就是有很多这样的苗头,我自己没有主动想过这个变化的原因。
现在回想,就因为我始终没有完成《吉祥如意》这部电影,这个电影还没有结束!
残酷的是,我在最一开始,就制定了非常严密的计划,我们要拍这样一个片子,然后拍完第一步就是要把短片做出来,第二步是要把这个短片如何拍的,加在它的后面。
短片做出来,其实还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之后我全部都在剪辑。
我到任何地方工作,都会打开手边的这台电脑,把素材硬盘接上,开始《吉祥如意》的剪辑。
《吉祥如意》只是《如意》的部分就有80个小时,我不停地看当时发生的这些事,有的时候我就崩溃了,我没有办法突然又看到我姥姥过世的瞬间,看到那一场葬礼,看到家人的争吵。
但你要不停地看,不停地看……越看我越没有办法那么快地把这个电影做出来,可能今晚上正剪得好好的,突然看到三舅在我姥过世的时候哭,那我就跟他哭了一晚上。
然后我干脆就整个这一个礼拜我就把素材放在那了,就放在那了。
当我以为我调整好了自己,可以再去面对这个素材,一碰,还是剪不下去,这个事情我现在不知道怎么通过语言能让你理解。
你知道我在拿金马奖的时候,上台获奖感言,最后说了一句:“这个奖献给我的姥姥,我真的很想你。
”然后我就不由自主地向天空看了一下。
那句话我没有想过要说,其实搞得台下所有人都很懵,大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但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最后一次见姥姥,就是在拍这个戏的几个月之前,我们回到集安去做《缝纫机乐队》里大吉他雕塑,堪景的那几天,我开了一百多公里,上我姥姥家去看她,那时候她身体挺好的,还给我做吃的,我们俩在一起聊得特别高兴。
我姥姥送我出来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我本来想跟我姥姥说一些肉麻的话,“我想你啊姥姥”,但那个时候就有一些村里的孩子,拿着手机跟我照相拍视频,我姥姥在旁边看着也挺乐呵的,这大孙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匆匆的告别,一群人的阻隔之下,我就上了那辆车,车往前走,我就往后看,我就看着我姥拄着拐杖在村口,越来越小。
但“我想你啊姥姥”,这句话,我就没说出来。
我想去拍我姥姥啊,我那么爱她啊,我想要跟她一起过年啊,结果怎么就遇到这么大的事,我接受不了啊,然后我就拍了这么一个东西,还得了奖,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我姥姥好好的!!
在姥姥最需要我在的时候,我却是一个剧组的导演,我并没有是那个家庭的孩子,我觉得我失去了那个机会,那个机会我这辈子都失去了。
大鹏在片场金马奖那晚回到酒店,我他妈哭得跟王八犊子似的。
到现在咱俩对话的此时此刻,我也没有真正过了这个坎儿。
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你知道心理医生怎么跟我说的吗?
他说其实你是跟你姥姥没有完成一次真正的告别。
医生说,等你电影做完了,公映了,大家也看了,这事算有个句号了,你就去你姥姥的墓碑前,你和她好好说说话,你把你委屈和你对姥姥的亏欠都说出来,哪怕你哭一场。
也许那样我才能过了这道坎儿。
你问我最初构建创作的时候有没有“野心”。
“野心”是一个很危险的词汇,我只能说我对我自己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我知道观众对我的要求也很严格,但我的判断是,即便是对我最高严格的人,可能都没有我对自己的要求更严格。
我知道我的方向在哪,但我不能把它称之为“野心”,我只是希望不停地保持新鲜的创作,但如果你问我是不是想要去证明什么,这样的用词都透露了一个重点,叫“改变”,就是你想主动去改变,但是对我来讲,不是这样的,我一直觉得我就是在不停地尝试而已,我并没有什么野心去让谁看到我的改变。
它不能够是带有目的性的。
还有人问我结构上有没有受到《灾难艺术家》《摄影机不要停》和《幸福的拉扎罗》的影响?
我想说,这些电影我们都可以去比较去讨论,但是《吉祥如意》的创作是在2016年,当时的构思就是这么一个结构,它没有受过任何的借鉴。
但这个话,我又怕说出来别人觉得我很狂妄,我真的是有一点忐忑的,因为我的电影往往还没推出,或者还没上映,就已经有既定的评价了。
我在想可能也会有人来问我,就是如果姥姥没有遭遇意外,丽丽也没有回来,这一切的如果都发生了的话,那这个电影它会是一个什么样?
我想得很清楚,现在的《吉祥如意》,当然不是我一开始要拍的那部《吉祥如意》,甚至我都不希望现在《吉祥如意》呈现的内容在现实生活中发生。
但是,我对我自己是有信心的, 我对我自己的导演的能力是有信心的,即使没有发生这一连串的意外,我相信我原计划要拍摄的那部《姥姥》,依然值得大家去喜欢,我肯定可以完成它,而且完成得非常好。
拍电影是很长很长的事,我今年才38岁,对于一个导演,这个年纪往往也只是他刚刚起步。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文中图片源自网络,如有疑问请联系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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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对于说胶东官话的东北人来说都太熟悉了。
盘锦油田 去三亚过冬 赡养问题的家庭会议 炕上的被子 被套的图案 炕席的花纹 结冰了的牛食碗 烫头的发型 炕上坐着给老人算寿命 农村赶集 大喇叭声四起 在炕上躺着插氧气 打流食 出殡 摔瓦盆 烧纸 哭丧 纸马700块纸牛500块 幡要怎么打有什么款式 全部太熟悉了 连雪地里红鞭炮纸和烟花声都熟悉 接意识不清的老人回家下车时要说"妈,我们回家过年了"也熟悉,我们每个屯子里也都有个王吉祥。
与故土家庭生活的隔绝,就是我25号还在处理舅舅年后去重庆看病,给姥姥买药,给姥姥姥爷买年货的事,26号就登机去拍片进入到与家庭故土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的另一个世界。
我临走前跟姥姥说今年不回来过年了,姥姥用红布包了3000块钱塞给我,我说钱我不要了,红布我带走,这是我家从70年代开始的家庭习惯,远行的家人要带块红布在身上,一路平平安安 顺顺利利。
老人没了就聚不齐了,只有每年上坟的时候才能在坟前聚齐,大家轮流烧纸磕头,跟逝去的亲人在坟前无实物对话。
姥姥去年清明扫完墓后去爬小时候爬过的山,我妈带了一堆吃的在墓地的山上就地春游野餐。
姥姥要去找她小时候爬过的一块巨大的石头,我们全家浩浩荡荡地陪她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
最后认定眼前只有一米高的石头就是姥姥童年记忆中的"巨大石头",姥爷跟姥姥说,不是石头大,是你长大了呀。
逐渐远去的熟悉的家人和生活,我该用什么把你留住呢?用影像吗?
但我手机里全部都是家庭影像,还是觉得留不住。
其中有一半都是在扫墓,清明要去墓地,正月十五要去,七月十五要去,烧生日要去,烧周年要去,奶奶墓地前的栗子树都快认识我了。
我晚上给姥爷打电话问姥姥氨糖硫酸盐的具体成分,想要再给她配个软骨素单独吃,姥爷说行呢 但你不得春天时才回来么 我说我给你寄回去呀 明后天就到了 姥爷说 对哈对哈 有快递 怎么忘了呢。
这么冷 这么厚的雪 什么时候能开春啊?
《吉祥如意》,一个喜庆的名字。
但它讲述的故事,却是另一番景象。
导演,大鹏。
就是那个演《屌丝男士》,拍《煎饼侠》《缝纫机乐队》的大鹏。
这次,他带着一个颠覆自我的作品,重回大银幕。
首映礼上,观众问他:身为一个商业片导演,为什么要拍这么一部电影?
大鹏不知如何作答。
这篇文章,我想代他说一个可能的答案。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01《吉祥如意》由两部短片组成,前者《吉祥》是一部伪装成纪录片的剧情片,讲一个阔别家乡多年的女子,回到东北的农村老家,遭遇家庭变故,并重新面对旧日伤痕;后者《如意》是一部纪录片,记录了《吉祥》的创作过程。
两部分加起来,刚好构成了一部电影的“台前幕后”。
台前,我们尽情入戏;幕后,我们重启思考。
这样一种结构,让人想起之前大热的日本电影《摄影机不要停!
》,同样是把一部电影的台前幕后通通端到观众面前,以一种祛魅、解构的姿态,诉说了创作的不易。
而《吉祥如意》显然没有这份创作者的自恋或自怜,它也并没有一定要表达什么的野心,反而是在这种无欲无求的状态下,给观众提供了新鲜的观感。
02先说《吉祥》。
这部获得2018年第55届金马奖最佳短片的作品,确实颠覆了我对于大鹏的既定想象。
它一点也不喜剧,甚至连荒诞都没有,它只是如实地记录了东北一家人的一个糟心的春节和一段无解的宿怨。
年迈、硬朗的奶奶突然病重,陷入昏迷。
与她相依为命的傻儿子“吉祥”成了一家人的负担。
吉祥的女儿丽丽在城市打拼,十年未归,这次她回到家乡,重新被拖进亲情的漩涡之中。
该如何安顿父亲,如何面对这些遥远的亲人,成了她一直回避又终将面对的课题。
理所当然地,她遭受着埋怨。
特别是一直照顾吉祥的二叔二婶,自然是一肚子不满。
但从亲戚们的只言片语中,我们也了解到事实的另一面。
吉祥原本是家里的顶梁柱,事业有成又顾家,当上油田的保卫科科长后,他帮二哥一家人办了城市户口,又把小弟从边远地区调回了家乡。
用老大的话说:“如果没有后来的事,应该说,他对这个家的贡献是最大的。
”这个所谓“后来的事”就是吉祥生了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成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
妻子与他离婚,带走了女儿丽丽。
那一年,丽丽只有15、6岁,尚处在一个无法苛责的年纪。
后来,她在城市打工、结婚、生子,与农村的父亲和亲戚们日渐疏远。
这个故事看似是个案,其实一点也不陌生。
每个从家乡出走,到城市打拼的年轻人,都有着相似的心境。
他们被夹在现代都市与故乡熟人社会的夹缝中,一边享受着自由与孤独,一边体味着亲情与束缚。
两个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运转逻辑,而丽丽选择逃避故乡,这里面当然有自私的成分,但同时也有无奈和无措。
而这一次回来,她所逃避的一切轰然而至,以数倍于从前的力量袭来。
饭桌上,刚刚送走老人,难得团圆的一家人吃着年夜饭。
如何安顿“吉祥”成了一家人最棘手的难题,争吵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埋怨、委屈、咒骂,借着酒劲儿,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这场戏极为震撼,因为真实,因为大部分人都在扮演自己,也因为这些话都是憋在肚子里几十年的腹语,远胜于剧本上的精巧对白。
最终,丽丽跪在床上,流着泪,给亲人们磕头。
隔壁,电视屏幕上闪着雪花,屋子空荡荡的,吉祥已不知去处。
一个中国式家庭的典型故事,他们的关系迫近到难分彼此,于是是非对错也不再分明,通通搅在一起,在表面的“吉祥”下织起暗网,勾连着怨怼。
但最终,仍然要靠对于亲情的重申来化解一切。
于是问题被再一次搁置,成了永久的羁绊。
这是《吉祥》为我们呈现的。
它如此真实、残忍,令人不忍直视又入戏极深。
03随着镜头拉远,我们跳脱于屏幕之外,进入了《如意》的语境。
只见大鹏站在台上,面对观众的问题,不知如何作答。
观众问他:“作为一个商业片导演,为什么要拍这么一部短片?
”这个问题极具代表性。
它一方面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成见,另一方面,它也指向了《吉祥如意》真正想要触摸的问题:究竟,创作与生活有着怎样的关系?
换句话说,我们真能从艺术作品中找到生活的答案吗?
在《如意》中,我们见证了“生活”对于“创作”的两次颠覆。
第一次,是姥姥的意外去世。
原本,大鹏只是想拍摄一部关于姥姥过春节的短片。
他没有事先设计剧本,而是想以半即兴的方式来呈现一段亦真亦假的生活。
却不想,生活跟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就在开拍前几天,姥姥突然陷入昏迷,使得原本的拍摄计划彻底落空。
于是大鹏转变思路,转而以三舅吉祥为拍摄对象,并让演员刘陆扮演三舅久未归家的女儿丽丽。
于是才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一版《吉祥》。
大鹏说,他拍的是“天意”。
确实如此。
当他决定了这样一种即兴的创作方式后,他就得接受生活给他的一切馈赠。
这时,上天的意志已经大过了创作者的意图。
这也是《吉祥》的动人之处,它拍出了一种命运的无常,一种失控的必然,以及人只能选择仓促的接受。
而另一重生活对创作的颠覆,则来自于:丽丽真的回来了。
远在北京的她,或许是想回来见奶奶一面,或许只是听说表弟要拍一部电影而感到好奇。
不管怎样,她回来了,与扮演她的演员刘陆共处于同一空间,进一步模糊了现实与虚构的界线。
更耐人寻味的是,我们惊讶地发现真实的丽丽与《吉祥》中刘陆扮演的丽丽竟是如此不同。
在状态上,“假”丽丽始终是沉默而疏远的,与这个久未谋面的家有着深深的隔阂;而“真”丽丽恰恰相反,她并不哀怨、沉重,反而对一切应对自如。
在与父亲吉祥的相处中,“假”丽丽显得茫然无措,她根本不知道该怎样与他交流;而“真”丽丽却可以轻松地与失智的父亲交谈,甚至还开起了玩笑。
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发生在饭桌上的那次争吵之中。
“假”丽丽入戏过深,倍感愧疚,痛哭着给亲戚们磕头,而那时“真”丽丽在干什么呢?
只见镜头一转,她正一个人站在角落,低头玩着手机。
你可能会问,这是一次无言的责备吗?
是大鹏借由镜头在批判表姐的冷漠吗?
当然不是。
那是在说什么?
它其实在用一种“间离”的方式,提醒每个观众:创作与现实的差距从来都是巨大的。
当演员刘陆拿到丽丽这个角色时,她开始在头脑中构建丽丽的形象。
她要为这个角色建立合理的动机,设计恰当的神态和行为。
于是在《吉祥》中,我们看到了这种创作的结果——一个疲惫的、钝感的以及心怀愧疚的女儿的形象。
可是随即在《如意》中,这一形象被彻底打破。
原来,真实的丽丽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
她可以更轻松地面对一切,并且,她的愧疚也并不是那样多、那样深刻。
前者,是一种“合理”的“假”,而后者,是一种“难于理解”的“真”。
在两者的并置中,我们得以看到创作的局限与现实的复杂性。
我们总是期待从生活中提炼出一种通向真理的路径,并用创作将其合理化,但实际上,真实的生活从来都是难以捉摸的。
就像姥姥昨天还谈笑风生,今天已不省人事。
就像饭桌上的刘陆用“磕头的动作”为一场争吵提供了想象中的和解,而一旁的丽丽只是在兀自玩着手机。
就像刘陆忍不住质问丽丽:“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十年都不回家?
”
这个问题等来的,也只能是沉默。
因为创作可以提供合理的设想和简单的答案,但生活却不能。
于是沉默成了最后的答案,因为只有“不说”,才能容下生活的“千言万语”。
最后,让我们回到那位观众的问题:一个商业片导演,拍这么残酷的现实,这合理吗?
而大鹏拍这部电影,就是要告诉我们:“合理”很多时候只是人类的妄想。
也只有明白这点,你才能抱着即兴的生活态度去接纳生活的给予。
罗伊·施耐德说:电影有三类,写好的,拍好的,剪好的。
很显然,生活比这难多了。
真实的生活潜在创作之下的一个更为混沌、随机的现实里,并不总令人满意,却也偶尔给人惊喜。
《吉祥如意》就是这样一个写满了遗憾的惊喜。
《吉祥如意》:大鹏开挂了,拍了一部足以载入中国电影里程碑的作品_哔哩哔哩 (゜-゜)つロ 干杯-bilibili早就猜到《吉祥如意》的票房不会高,没想到比我想象中还要惨淡,上映两天总票房不到500万。
豆瓣8.2分,结果被包贝尔4.7分的《大红包》按在地上摩擦。
大鹏之前的作品《煎饼侠》和《缝纫机乐队》口碑很一般,甚至有点差,结果分别卖了11.6亿和4.6亿,而大鹏真正用心拍的好电影却没人看,这还是很辛酸的。
的确,《煎饼侠》和《缝纫机乐队》是商业片,而《吉祥如意》是文艺片,商业片票房比文艺片高是正常的。
但很多时候正是因为大家觉得商业片就是票房更高,文艺片就是没人看,所以大家都不去看文艺片,这才导致了文艺片没票房的结果。
《吉祥如意》一共80分钟,前48分钟叫《吉祥》,2018年金马影展也放过,后32分钟叫《如意》。
《吉祥》围绕王吉祥、丽丽父女展开。
20多年前,王吉祥生了一场病,影响到了智力,变成了一个小孩,再也没有照顾女儿的能力,甚至连独自生活都成问题。
于是,妻子和王吉祥离婚,法院把丽丽判给了妈妈。
春节前夕,奶奶突然辞世,丽丽返回东北老家,面对生死离别,也面对家族的矛盾冲突。
奶奶在世的时候,王吉祥和奶奶、二哥、二嫂一起生活。
奶奶去世了,如何安置王吉祥就成了一个问题。
其实王吉祥在没有生病之前对整个家族的贡献是很大的,他不仅帮二哥的两个孩子办了户口,而且四弟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偏远地区,也是王吉祥想办法把他调回来的,等等等等。
王吉祥为全家做了很大贡献,然而当王吉祥生病了,需要他人照顾的时候,四姊妹对待王吉祥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老大、老四都心怀感激,而老二却觉得王吉祥是个累赘,应该把他送到养老院。
姑且不说王吉祥为全家做了很大贡献,就算他没有什么贡献,只要他没有给这个家族添乱,在他生病后,兄弟姐妹就应该想办法照顾他。
毕竟是亲兄弟,如果真的把他送到养老院,未免太无情。
就像王吉祥的妹夫说的,一个人照顾四个人很困难,但四个人照顾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当然,照顾王吉祥绝不仅仅是王吉祥的兄弟姐妹的事,同样也是丽丽的事。
然而事实是丽丽十年没有回过一次家,这说明她对父亲没有什么感情。
而且正是因为丽丽十年都没回家,大鹏才会去请演员刘陆来演丽丽。
其它人都是演自己,唯独刘陆是演丽丽,就是因为大鹏以为丽丽今年不会回来。
在《如意》中,丽丽也总是说,如果由她母亲来照顾王吉祥是最好的。
她母亲早就和王吉祥离婚了,她母亲才是真的没有任何义务照顾王吉祥。
反倒是丽丽本人是最应该照顾王吉祥的人。
从法律上讲,子女对父母的赡养义务,不因父母的婚姻关系变化而终止。
虽然当初法院把丽丽判给了母亲,但她仍然有赡养父亲的义务。
就算我们不谈法律,王吉祥是四十多岁才生的病,在此之前他好歹还是把丽丽抚养到了十多岁。
而且据老大所说,王吉祥生病之前对丽丽是很好的。
然而丽丽非但没有尽赡养王吉祥的义务,反而十年都没回过一次家,以至于刘陆对此都感到不理解。
刘陆问丽丽为什么不回家那段堪称神来之笔,可能是我的阅片量少吧,我从没见过一部电影中演员还能和原型人物对话。
唯一有点像的就是《长城》了,翻拍版刘建明和原版刘建明见面了。
中国是一个很注重家庭的国家,但同时也会催生出许多问题,其中问题最多的可能就是赡养老人。
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问题,而且至少会经历两次。
一次是我们作为子女、去赡养父母的时候,另一次是我们成为老人后、子女来赡养我们的时候。
赡养老人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问题,尤其是他生病了,甚至生活不能自理了,赡养他就更加成为一个问题。
而且90后、00后是最辛苦的一代,因为我们大部分都是独生子女。
我们父母那一辈通常都有三四个、四五个兄弟姐妹,他们一群人赡养两个老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他们都生活在计划生育的年代,所以他们只需要抚养一个孩子。
但我们没有兄弟姐妹,我们不仅要赡养四个老人,而且还要抚养两个孩子。
《吉祥》中也是如此,奶奶有五个子女,老大不在的时候,老二可以照顾奶奶,老二不在的时候,老三可以照顾奶奶……但王吉祥只有一个女儿,如果他唯一的女儿不想赡养他,就没有人会赡养他了。
《吉祥》一开头,王吉祥就站在写着“实施全面两孩政策”的墙边。
假如他早出生几十年,他结婚的时候就还没有计划生育,他就可以生两个或者三个孩子,就算将来丽丽不想赡养他,总有一个孩子会赡养他。
假如他晚出生几十年,他就赶上了开放二胎,也不用担心其中一个子女不会赡养自己的问题。
可是他偏偏生活在计划生育的年代,所以只有一个女儿,偏偏这个女儿又对他没什么感情,十年都不回家,这才是导致四姊妹大吵一架的根本原因。
的确,王吉祥有四个兄弟姐妹,按理说他们应该一起照顾他,毕竟是兄弟一场,但归根结底,是丽丽没有尽她应尽的义务,才有了四姊妹争论的一幕。
如果丽丽当初找到工作后就把王吉祥接过来,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其实一家人吵架这场戏是没有任何设计的,大鹏原本只是想拍一家人吃年夜饭,结果大家聊着聊着就吵起来了,这也更加说明一个大家族是很容易出现分歧的,就算他们明知道是在演戏,明知道有几个摄像头在拍自己,也很难做到和睦相处。
《吉祥》拍得太真实了,观影过程中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纪录片还是伪纪录片,因为几乎所有人完全没有表演痕迹。
每个人说台词时都是一边想一边说,有时还会说错,完全不像是在背台词,完全不像有剧本。
直到《吉祥》放完了,开始放《如意》了,我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是本色出演,唯独丽丽是刘陆演的。
大鹏以为丽丽还是会像往年那样不会回来,所以请刘陆来演丽丽。
结果没想到丽丽又回来了,所以出现了一部电影中有两个丽丽的景象。
大鹏拍这部电影的初衷,是想把奶奶如何过年拍成一部文艺片。
结果遭遇了意外,奶奶去世了。
但正是因为大鹏拍这部电影,导致所有家庭成员都到齐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简单地说,《吉祥》是一部关于生离死别和养老问题的短片,而《如意》则相当于是《吉祥》的幕后花絮。
但如果深究的话,《如意》又不仅仅是《吉祥》的幕后花絮,而是升华电影的关键所在。
大鹏的处女作《煎饼侠》就是讲拍电影的电影,“讲拍电影的电影”太多了,所以《煎饼侠》并不是很出众。
而《吉祥如意》的手法就很高明了,《吉祥》是拍电影,《如意》则是拍“拍电影”,而且《吉祥》和《如意》不仅仅是嵌套的关系,同时也是互相补充。
《吉祥如意》之所以好评如潮,妙就妙在它打破了纪录片和故事片的界限。
你说它不是纪录片吧,但它又那么真实,没有剧本,没有排练,一切都是以真实生活为创作素材。
你说它是纪录片吧,但里面又有一个演员。
它有“纪录片”的真,同时它也有故事片的“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红楼梦》中有句话叫“假作真时真亦假”,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你把真实的东西当作虚幻的东西来看的时候,那虚假的东西甚至比真实的东西显得更真实。
这句话用来形容《吉祥如意》也是很贴切的。
刘陆是扮演丽丽,她是假的丽丽,但有的时候她比真的丽丽还真。
尤其是四姊妹吵架的时候,二大爷有点太咄咄逼人了,以至于刘陆当场给他下跪磕头。
此时她已经完全入戏了。
看到这一幕,你能说她是假的丽丽吗?
这个时候,她就是真的丽丽,而且比真的丽丽还真。
因为此时真的丽丽反而不怎么关心这件事,而是在玩手机。
刘陆入戏太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磕完头后走出了片场,来到了隔壁的房间,此时她还没有从这件事中走出来,还沉浸在这件事中,但她没想到她又被另一个摄像头拍下来了。
而且只有身为观众的我们才知道,此时刘陆身边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正是丽丽,而刘陆当时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并不知道自己坐在丽丽旁边。
于是真丽丽和假丽丽就这样同框了。
假丽丽此时是五味杂陈,一方面是二大爷觉得他父亲是累赘,她心里当然不好受;另一方面是她可能也在反思自己,如果她当初就把父亲接走的话,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
而真丽丽反而成了局外人,好像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一样。
两个丽丽同框的镜头解读空间太大了。
首先是演员入戏太深了,甚至变得比原型人物还更真实。
其次是演员和原型人物面对四姊妹为父亲吵架的反应截然不同,这不禁让你想问,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这一幕不仅是实现了假丽丽和真丽丽的同框,而且假丽丽变成了真丽丽,真丽丽却变成了假丽丽。
更妙的是,这场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完全没有事先的编排,没有任何设计。
如果你看这部电影前没有看任何介绍,也不知道刘陆这个演员,很可能你会觉得刘陆就是丽丽。
但你看到《如意》的时候,你才发现,原来刘陆是个演员。
你之所以觉得刘陆是丽丽,因为你觉得她的举动就是丽丽会做出的举动,她说的话就是丽丽会说的话。
但事实上真正的丽丽没有下跪磕头,也没有向二大爷道歉,她什么都没做,而是在玩手机。
这感觉就好像在看一部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只不过我们同时看到了虚构的电影,以及真实的事件,而且演员和原型人物还同框了,并且发生了碰撞,这种玩法在整个影史应该都是非常罕见的。
你想象一下,拍《泰坦尼克号》的时候,真正的罗丝就在片场,而且她还和凯特•温丝莱特对话了,而且她俩的对话也是这部电影的一部分。
又或者是拍《末代皇帝》的时候,溥仪还没去世,溥仪也出现在了片场,尊龙还问他,他看到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时是什么感想。
我看《吉祥如意》时就是这种感觉,演员竟然和原型人物互动了,而且她们互动的镜头不是幕后花絮,而是电影的一部分,也许大鹏拍这部电影时也没想到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吧。
是的,就是那个当导演很平庸,当演员也很平庸的大鹏,拍了一部足以载入中国电影里程碑的作品。
但愿大鹏的灵感不是昙花一现吧,今后无论是拍商业片也好,拍文艺片也好,不说超越《吉祥如意》,至少也要向《吉祥如意》看齐吧。
既然大鹏决定拍这样一部电影,肯定早就做好了票房会很低的准备。
但这票房也太低了,两天才486万,猫眼预测总票房1141万。
这会不会让大鹏觉得,文艺片拍得再好又怎样,还不是没人看,以后还是去拍《煎饼侠》《缝纫机乐队》这样的电影算了。
王晶也说过,他拍的烂片都能票房大卖,而他用心拍的电影却没人看,搞得他都怀疑人生了。
所以说啊,我们不能说既然大鹏选择拍文艺片,那他就不是奔着票房来的。
所有导演都希望自己的电影能大卖,拍文艺片的导演也不例外。
在精神上支持好电影是没有用的,只有真正去电影院支持,只有票房高了,导演们才会觉得他们的付出是有回报的,才不会为了生活向现实妥协,才有动力继续拍真正的好电影。
你希望大鹏下一部电影是继续拍《煎饼侠》《缝纫机乐队》,继续原地踏步呢,还是希望他继《吉祥如意》后继续走出舒适圈、继续挑战自我呢?
如果是后者,那就去电影院支持吧。
久闻大鹏躬耕五载的新作《吉祥如意》好评如潮,却迟迟未观赏,昨日看罢,确实震撼,后悔没去院线支持,先欠下一张电影票。
没有华丽的视听语言,没有过多的修饰包装,只有一个演员,片中的其他人都是以自己的身份出镜,或者说,他们才是最纯粹的演员。
那份纯粹,对同为土生土长的东北人的我来说真实得可怕,甚至有些残忍,可以说这部影片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狠下心来看的。
拍片的起初,大鹏预想搞一个姥姥过年的纪录片,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姥姥》,他无法准确预料会拍到怎样的素材,按他的原话叫看“天意”,并打算让女演员演自己,观察隔辈女性间的对话,也描述一下东北农村的家庭生活。
但是,上天给大鹏开了极大的玩笑,姥姥突然病重,不久便驾鹤西去了。
面对这个“天意”,大鹏真是欲哭无泪,但是他下定决心继续拍摄,顺从天意,他将视角转向了人生坎坷的三舅,让演员演他的十年未归的女儿丽丽。
也许是机缘巧合吧,真丽丽竟在那年也回来了。
一次前所未有的实验开始,这部电影几乎没有剧本,所有人物的反应都是不可控的,导演只负责发问和记录,所以它无限地近似真实,即便是与真实间那仅剩的的距离——真假丽丽,也通过镜头的记录和对比更加凸显生活的原本面目。
最终《吉祥》斩获金马大奖,升级版《吉祥如意》引起极大轰动,很多人惊讶于大鹏的转型,更有很多人质疑这部电影是蘸人血的馒头,只有大鹏自己明白,他宁愿不要这个奖,宁愿这个片子不存在,他只是想拍姥姥过年啊。
那个富态慈祥的姥姥再也回不来了。
在采访中,大鹏说起拍摄时强在悲痛中打起精神指挥剧组,剪辑时因反复观看处理姥姥后事的视频而崩溃大哭,可以说片子的每一个镜头都凝聚着导演充沛的私人情感,让电影余韵悠长。
这种直面残酷的勇敢和追求艺术的执着成就了大鹏,我以前对他也有偏见,但现在我认为与其说是全新的大鹏,不如说是在某个恰当的时机他的情感载着才思喷薄而出。
大鹏,还是那个大鹏,好像也不是那个大鹏了。
就影片内容而言,该片顾名思义,分成两部分:吉祥和如意。
前半部分“吉祥”主要讲述演员刘陆饰演的丽丽十年后回家参加姥姥葬礼,听长辈们商议奶奶过世后因病而智力行为异常的父亲下一步的安排;后半部分“如意”主要讲述大鹏的拍摄过程,观察戏里戏外人物的反应,演员和真实人物的对比,每场戏背后的真实情况。
吉祥是三舅的名字,“吉祥如意”是姥姥生前最爱的一张桃符,更是对儿子的祝福。
纵使家人们为了三舅的归宿争得毫不顾及情分,即使在镜头前也撕破了脸,纵使丽丽和母亲生活十年后才看望生病可怜的父亲,但听到神志失常的三舅反复呢喃的“文武香贵,回家看看,明早见妈”和姥姥门上的那幅“吉祥如意”,你就会感到人间有真情,呼啸的北风中也会有那一丝丝温暖。
诚实地来讲,我写此文倒不是因为影片多么的完美和动人,而是因为它勾起我尘封已久的记忆,让我久久不能释怀。
片中的三舅和姥姥让我想起了我已故多年的,亲爱的爷爷。
生病前的爷爷,精神矍铄,就和片中的姥姥一样,是整个大家庭的核心,他厨艺精湛,逢年过节,亲朋好友齐聚我爷爷家,依稀记得他(我快写不下去了,双眼不知模糊了几次)穿着白色的围裙,陀螺般忙碌着,只见一道道热气腾腾,金光闪烁的佳肴飞上了桌,他的厨艺,就是被同学尊称为厨神的老爸也远不及他。
他在外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倔老头,却(我**实在写不下去了)对他的小孙女百依百顺,买的滑板车,陀螺,积木堆成小山,送我去学滑冰风雨无阻,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牵着带我每天“饭后三百步”,一起嗅路边沁人心脾的丁香,抱着我摘高处的榆树钱,一起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就像所有人知道的残酷的现实,我一天天长大,他一天天变老。
只可惜,在爷爷得脑梗的那一天,我才意识到爷爷老了。
他不再充满活力,老伴的去世让他郁郁寡欢,他只有半边的躯体能驱动他前进,心理和生理上饱受煎熬。
而且,母亲总会因为爷爷的抽烟和看电视等生活上的隔阂与爷爷吵架,父亲也只是关心他饮食起居罢了,我呢,这个傻傻的不争气的我啊,通常就是静静地看着,或者忙着学习或者和朋友出去玩了,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爷爷就是在他那个小屋里关着灯,一推门,只能看到电视发出的斑驳的光投在他的脸上,愈显的这张脸苍白。
渐渐地,我也不怎么去那间屋子了,再见到爷爷,就是他被送到急诊,再接着,就是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黑白照片了。
我虽不是农村的孩子,但和电影里的殡葬场景类似,冰冷的相片旁摆满了花,还有纸扎的小人,牛马,花圈,一排排人嚎哭着,我一时真不知道这么大的阵仗是爷爷的幸福还是悲哀,我记得那些日子我是真的很悲伤,但已经无可挽回了。
最大的遗憾,就是听我爸的为了不让爷爷伤心没给爷爷播放他心心念念的,曾经反复念叨想看的孙女上幼儿园时的录像带。
我还记得那个录像带有个好听的名字,金色阳光。
就像影片里的这一家,爷爷的后事办完后并没有风平浪静,反倒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影片里是家人们争吵着三舅的照顾问题,我家是财产分配问题,一样的套塑料布的饭桌,一样的高分贝,一样的面红耳赤,让你都震惊他们曾是一奶同胞。
依稀记得那天放学回家,门没锁,我悄悄进门,就撞见了这个情景,大人们见我回来,赶快收起怒容,露出笑意,只不过脸还是红的,那场景过了多少年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我不知道他们咋分配的,我只知道性格憨厚善良的老爸真的伤了心,而且是被亲弟弟伤的心。
如今时过境迁,也许紧张的家庭关系会随着时间缓和吧。
就像片子中的母亲说的“树倒猢狲散”,我家再也没有那么多亲人在一起团聚了,那个喜庆热闹的年已成为历史,对爷爷的记忆也因每天新鲜的生活封存在脑海深处了。
唯一的痕迹,就是大年三十,在热烈的爆竹声中,在皑皑的雪地上放着写着爷爷名字的一沓暗黄的薄纸,我小心翼翼地点燃,点点火星随风飘起,回旋,上升,我总是抬头痴痴地望着,好像火星真地飘到某个神秘的地方,也许吧。
不久,在白雪上,除了红红的一片鞭炮渣子,还多了一堆黑乎乎的未燃尽的纸屑。
很感谢大鹏,用影像让我重拾起记忆中隐秘的角落,同样感谢片中所有的人,他们用东北人独有的质朴让镜头下的影像尽可能的真实。
看完这部片子,你没办法责怪任何人,二舅二十年如一日的艰辛,丽丽童年的伤痕和北漂的不易,就像我也不该要求我的亲人过多,每个人都有其所难,都有其性格,都有其目的。
我只能要求我自己多做点,无愧于心。
这部电影记录了东北家庭的酸甜苦辣,让我深切感到了众生皆苦。
有道是苦尽甘来,可是为什么开始总要苦呢?
可能真的只能苦中作乐了吧,好一点的也只能是苦乐交织,这让我不得不对认为此生历劫的佛多了份敬畏。
冷风如刀,将大地作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即便生活几许失意,也还是要抱有期望,因为风雪中的枯枝还在悄然孕育着新生,那是希望,是人性之光!
愿所有“吉祥”,都能如意!
春节前,终于看了期待已久的《吉祥如意》。
18年最后一届大陆影人参加的金马上,大鹏凭借短片《吉祥》拿到了最佳短片。
之后曝出根据短片要拍部长片的消息,就一直关注。
去年年中,北影节放了一场,可惜没抢到,这一拖就又是半年过去了。
公映后的《吉祥如意》排片少得可怜,我和女友难得的包了一次场。
观影前的我几乎没有去了解这部电影的结构和形式,更没有时间去看那部短片。
所以总体观感对我来说有意外,也有惊喜。
看完之后,蛮想立刻写一篇文字出来。
但长达半年多的懒惰和逃避,让我磨蹭到了现在,才开始码字。
甚至就在码字的过程中,依旧不确定这篇究竟是否能完成,是否能发布。
不少人看完短片《吉祥》或是这部《吉祥如意》后,都对导演大鹏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而对于我来说,大鹏的过往作品,更多的是无法逃离《屌丝男士》框架的低俗喜剧人罢了,丝毫不认为他会“改头换面”。
这次他在口碑上的成功,主要是因为他将自己最为真实诚恳的一面,展现给了观众。
而往往最能打动人的,就是真诚。
《吉祥如意》分上下两个部分结构,前半部分为《吉祥》短片,视角放在了导演大鹏患精神疾病的三舅王吉祥身上,以及周围兄弟姐妹讨论如何照顾他的问题。
后半部分的《如意》,则是以幕后纪实的形式,告诉观众这则短片是在一个如何机缘巧合的前提下诞生的,一切就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大鹏的三舅,从众人描述中看,好像年轻时发烧烧坏了脑袋,成为了一名精神疾病患者。
他虽然保有最基本的自理能力,但仍需要他人来费心费力的看护和照顾。
某年冬天,大鹏的姥姥突然因病去世。
今后谁来承担三舅的照顾工作,成为了这个大家庭面临的最大难题。
每个人对三舅病前的回忆中,都饱含钦佩和感激之情。
证明三舅曾经确实为了这个大家庭,付出了许多。
然而在讨论今后谁来负责照顾三舅的时候,却因为有各自家庭的考量,却只能闪闪躲躲。
场面一度成为了表态,推卸,指责。
这是意料之中的,也是值得理解的。
作为全片唯一“演员”饰演三舅女儿的刘陆,最后在互相指责的长辈面前,磕头痛哭,对众人报以感激之情。
这一哭,自然有对长辈们的愧疚之情,但更多的是源自于自己内心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塌的崩溃。
短片结尾,看着丽丽远去的车辆,三舅独自在雪中独行。
好像这个问题到最后都没有解决,也无法解决。
我们所有人都自诩人心都是肉长的,但又在尽可能的去期待侥幸,选择逃避。
中国式家庭的文化向来以团结亲密自居,但一幕幕悲剧却又在不断上演着,刺痛着这个时代。
短片在这里卸下帷幕,本来是极好的。
然而下半段的《如意》,反而将这则短片故事的前因后果以及观众的疑问,更加现实的展现了出来。
虽然前后有明显的割裂感,也会感到有些取巧,但却能看到主创们的表达还是极尽真诚的。
《如意》算是《吉祥》的幕后纪录片,原来片场有两个丽丽,原来最初的主题是姥姥而非三舅,原来镜头前的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
大鹏的本意,是想以姥姥的视角,以“春节的一天”为主题拍个短片。
然而却因主角姥姥的离世,打乱了剧组的整个计划。
但也正因此,才有了理论上可能更落地的《吉祥》。
在《如意》的某个片段中,演员刘陆与“真身”丽丽通过交谈,去试图理解这个人物。
当丽丽被问到“为什么10年都没有回来”时,她不出意料的选择了沉默。
然而遗憾的是,刘陆不太可能完全理解这10年的心路历程,而丽丽也没有全盘托出的勇气。
因为害怕没人能够理解她,理解那份不可承受之重。
丽丽的经历和我很像,所以我很能理解她,理解她所做的选择,理解她这10年究竟做着怎样的思想斗争。
除了精神上的庞大负担,经济上的细水长流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然而精神疾病患者跟其他重症患者有着非常鲜明的不同,则是大多数患者并不认可你的付出,会视眼前这最亲的人为“最坏的人”。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但又无可奈何的行为,才是最致命的。
照顾这样的病人,不仅需要强大的耐心和毅力,更要有忍辱负重的心态,并尽可能的保持乐观,这绝非易事。
然而目前社会上的普遍大众,都对精神疾病患者抱有强烈的反感情绪和偏激看法,甚至很多娱乐节目都以此为调侃,缺乏尊重。
这些同样艰难的病患家属,可惜却得不到世人的理解。
然而与丽丽不同的是,我没有那些可以暂时依靠的长辈和亲友,一路走来更是遍体鳞伤。
刚才翻看豆瓣上有人讨论说,三舅最后被兄弟姐妹们决定各自轮流照顾三个月,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值得接受的结果了。
饭桌前,演员刘陆饰演的丽丽,向长辈们磕头痛哭流涕。
旁边的屋里,真正的丽丽听到这一切,却只是滑着手中的手机。
有的网友质疑,丽丽为什么不来主动承担这一切?
在她的沉默之下,透露出了那份面对生活难以承受之重的疲态。
她没有勇气放下当前的一切去扛起这个重担,她不是不想,而是无法兼得。
当一个人想做而做不到的时候,内心的忿恨与孤独将会达到顶峰。
然而这种特殊群体的遭遇,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
选择沉默,只因为倾诉也会被说成是矫情。
当“很痛”和“更痛”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from. 公众号:移步电影(one-mov)
东北的葬礼现场,所有的动作、哭声都是要经过安排的。
这个本应该是私人情感表达最多的场合,却会因为仪式和流程使至亲收起悲伤,向外维持一个家族的体面。
老人即将过世的时候不能哭,咽气了之后要立马大声哭;接老人出屋的时候要不断呼唤,摔了泥盆之后要立马大声痛哭。
可人的情绪没有这么容易被操控。
我的妈妈就是一位哭不出来的人。
姥姥去世那几天,她一连几天都没有合过眼,作为家中长女操持一切。
当主持葬礼的人要求所有人痛哭的时候,我的妈妈已经很累了,被长辈责骂哭得不够大声。
但没有人会在此刻爆发。
葬礼上让我窝火的事情很多。
比如,我妈妈作为长女,不能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而是要从亲戚家借一位叔叔和舅舅一起走在最前面。
再比如,葬礼的程序多且繁琐,哪里需要磕头,哪里需要跪爬,一切都是主持葬礼的人说了算。
你甚至分不清那些环节是传统,还是只是主持葬礼的人是想要多要钱。
但没有人会在此刻爆发。
如果要提出质疑,便是对逝者的大不敬,葬礼上的顺从是乡村人眼里最大的体面。
此时,人们心中想的并不是逝者,因为需要操持的事太多,顾忌更多的是旁人的目光。
一切私人情感只会在回到宾馆后独自倾泻出来,一切矛盾只会在自家人面前爆发出来。
对外,他们依然是孝顺的一家人。
三星半吧,如果刘陆不那么纠结,可能会让片子衔接得更自然,虽然她已经是尽力了。整体看还不错,但一种有时候自我感动过头了,有时候又不到位的观感还是冒出来,还欠缺点导演技术。
文青俯瞰下真实生活然后自我感动觉得自己是艺术之光
特别讨厌大鹏这个人
明显就是素材没拍够然后拿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意堆砌一下,而且非常私人化,感动也很表面,哪来的什么创新,真就瞎捧。
太真实了,东北的家族就长这样。非常喜欢。这是一部半真半假的纪录片,真是因为这就是一个纪录片,假是因为纪录片里的某位家庭成员无法真人出演请了演员来替代。结果,那位真丽丽假情假意,演员假丽丽倒是彻底入了戏,动了情。整部剧让我觉得最有张力的不是饭桌上的争吵,也不是真丽丽玩手机假丽丽放声泣的对比。而是真丽丽对着大鹏说:“我跟我妈说了,算是求她了,这些年我爸要是我妈照顾我就放心了。” 此时,假丽丽以不易察觉快要翻着白眼的姿态走出了房间,听不下去了。大鹏穿着蓝色羽绒服在姥姥病床前的时候,素颜。令我想起十几年前我跟他的一个互动,那时还是主持人大鹏,我也只是跟他同厂的实习生,大鹏说“你等我化个妆,我现在也是出镜的人了。化完就给你拍”。
这部片子的唯一窍门是以伪纪录片+花絮的组合悄悄为大众,首先是为导演本人,卸下了伦理担负。银幕上下,我们在扮演从未见识此种伦理悖谬的“伪震惊”状态上达成了共识。“为什么你十年都不回来?”,答案,我们都假装不知道。毋庸讳言,本片的形式远不是“有意味的形式”,这次的两段体,基本是无从整合出一个有效的呈现形式之下的临时搭建。让我感兴趣的是事情的另一面,一位当下颇有影响的剧情片导演面对日常困境的无力感,佐证了当代喜剧类型的出产动力基本来自对现实的规避而非对生活乖谬的解构。
《吉祥如意》,或《地久天长》,再远及《祝福》与《小团圆》,名头越喜庆,怅惘越深远。人在外漂,许多故乡的人情往来,就真像是另一个次元的故事,想起了,在心头涨半池秋水,转身又被眼前的鸡毛蒜皮充盈,可直到回去面对,才知多少春秋风雨已然过了。遇到过很多遗憾,面对这样的电影时,会被勾起,会推着自己审视自己。《如意》对《吉祥》的又一重编织,把说不上来的情绪又密密地缝了一道。文武香贵,明早找妈,最惦记的人,全在每日的念叨里了。看别人“返老还童”式地天真,又怕极了自己会成为这种负担,如果我会走到那个境地,但求诀别。#江湖观影团#,大鹏可以的。
粗制滥造。停留在记录层面,离真正的电影差不止一口气。如果只是实验,没必要放影院挣钱。
虽然大鹏说他初衷是拍他奶奶我是不信的,找职业演员带节奏这个一开始就暴露了他的野心,但是续的那段意外的挺好,不算狗尾续貂,反而浑然天成,映照到前面的短片,呈现出了导演可能自己都没想过的深意
大鹏是最会骗的,屌丝男士骗来女士观众,煎饼骗屌丝观众,乐队骗情怀观众,每一部都在骗,这次叫吉祥如意,骗苦苦挨了一年的社畜进影院看了这么一部买了票就倒霉透顶的电影。吉祥如意都是大鹏的,被割被卖都是观众的。
是我带了有色眼镜么?为什么就觉得大鹏很做作,现在看大鹏就是个商人。。。
穿着Canada goose的体面大鹏与这个东北家族确实格格不入,全片充斥着令人不快的冒犯感。精于算计的大鹏斗胆把《如意》放进来只让我感觉无知且坏。评论里甚至还吹该片在华语电影范畴里的地位,华语电影这要是天花板那趁早毁灭吧。神片,甚至搬出阿巴斯赫尔佐格我是疯了,操。《吉祥》片尾三舅踉跄地走在雪地中都极有可能是大鹏故意把他赶出家门的,看他装模作样在公车上沉睡也是够作呕的,悲伤是假的,剥削才是真的。老老实实当个商人好吗,别整艺术家那一套。
想法挺好(目的性过剩),执行(尤其是剪辑)太拉垮
说个真事。今年春天我奶奶去世,都没给哭。特爱玩摄影摄像的我爷,拿着手机拍下所有来奔丧的人。我也被他拉做壮丁,扮演大部分时间戴着孝呆立、人一来就赶紧开手机摄像的角色。我奶实在走的太早,我实在没心情帮他拍,也不知道那堆角度单一的视频能剪成什么样配什么曲。反正他也看不出太伤心,在殡仪馆等骨灰的时候甚至让我举着手机,拍下他突然跪倒在我奶遗照前痛哭的大戏。周围的亲戚朋友连忙来拉,连番劝慰一会后看见站一旁举着手机的我又都默默出画,心里附赠八十个白眼。收掉手机的那刻,我亲眼看见我爷片刻恢复常色,重新坐在那大谈他以前对我奶多好。一直站在我身后的我五爷突然说:像你爷这样爱摄像的,不多。
5.5/10一流立意,二流剧本,三流拍摄自以为的讨巧,太“无趣”了,没有任何亮点
【点映】跟随天意的拍摄,大鹏的私人情感表达。三叔的抚养问题和我的童年时家族里的经历太过相似,一瞬间模糊这到底是“纪实”还是“演绎”。这大致就是中国式家族了。
天呐.....大鹏怎么这么油腻,无..语😓。前面看着挺好直到镜头的画面开始一直缩小缩小,到电视机画面(边框)我就满脸问号????一直到现场采访,一脸懵逼。拍商业片赚钱也要拍艺术片赚口碑?就,,,挺厉害的。我是说,明明短片就够了,也已经有了口碑,这还不够,还特意剪成个长片,弄个意味不明的片名来搞全国公映,让人恶心。
可能创作团队都自以为后半段出彩拔高,然而真正好看的只有前半段。
以为是纪录片所以去看的,马上就发觉里面有演员,倒不是因为眼熟,主要是状态不一样。演员会本能地希望每一刻看上去都是有意义的,但其实生活中谁没有放空的时候呢?最有意思的是镜头里假丽丽替真丽丽道歉,镜头外真丽丽在看手机那一幕。假丽丽曾追问真丽丽十年没回去的原因,是演员在试图合理化角色没错了,当然观众也好奇,然而生活中常常没有因为所以只有既然那就……找不到动机,假丽丽就会显得戏剧化,就会让观众出戏,也会给纪录片加上个伪字。不过可能因为有了解构吉祥的如意,这个扮演倒也能自圆其说地多一层皮儿,充当了观众的列文虎克。ps油田保安科科长权力好大的样子……是喝酒烧坏了脑子吗?感觉不是阿尔茨海默……(事先完全不知道导演是谁,要是知道,再加上这个片名儿,可能根本不会去看……)
听说姥姥快没了,大鹏回家拍电影,听说大鹏拍电影,一家人都聚齐了,“要不是你拍这么个戏,人也不能回来这么全。”孝子贤孙侍候着,烟花音乐待候着,演女儿的演女儿,演自己的演自己,导演夹烟又凝眉,凭着人生的经验,一家个个是影帝,这不是个纪录片,装的好像部电影,其实是场真人秀,十年不回的丽丽,玩着手机不参与。看看李焕英票房,导演夹烟又凝眉,要不改成小品剧?就叫再见王吉祥~